穆黎笑道:“是的,压着心脏,心脏不舒服,不能正常跳动,所以才会做噩梦。”
“这样啊!”蔺惜恍然大悟,赶紧抓住穆黎的手,“那妈妈,你以后都不要压着心脏睡觉了。”
“以后一定会注意的。”穆黎笑应。
这时,蔺瑾谦对蔺惜说道:“小惜,你先去陪花生玩,爸爸有事要和妈妈说。”
蔺惜立刻起身,整理好丢在地上的画板,“好的,爸爸,我去陪花生玩,你好好陪妈妈哦。”
说罢,就抱着画板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气氛莫名变得压抑,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这样的面对姿态。
穆黎倚在床头,揉了揉眉间,想要疏散那酸胀的感觉。
梦境实在过于真实,即使醒来已有片刻,她还是不能从中彻底逃出来。
“梦到阿胜遇到了危险吗?”蔺瑾谦忽而提问,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穆黎揉着眉头的手停顿,思绪悄然飘入梦境的回忆中,她不是梦到阿胜遇到危险,而是梦到和阿胜反目成仇。
可这些她要怎么跟他说?何况,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见她不回答,蔺瑾谦到了窗前的椅子里坐下,光线从背后投射进来,照亮了他的身影,可他的脸背对着光,并不能看清具体的五官和神情。
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阿黎,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你,我相信,你那么聪明,观察细致入微,你一定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穆黎低垂着眼,一言不发地听他说明。
可他却再次说道:“我在走一条没有回头的路,我不希望你乃至你们任何一个人陪我走下去,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就好好想想,趁早做一个明智的选择。”
“如果可以,也请你带走小惜,她很喜欢你,而我相信,你也一定会照顾好她。你不用担心物质方面的问题,我已经请侯奕帮忙,你带小惜走,余生的所有开支都有保障。”
“你如果还想回小镇,我也不会阻拦,那里确实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在那里长大,天真无暇,开心快乐,小惜如果去那里,也一定会有一个无忧的童年。”
“但如果你想出国,觉得伦敦也不错,那也可以带着小惜去,同样的,我也会打理好一切,让你们能够不受外界打扰——”
“那你呢?”终于,穆黎再也听不下去,低声却坚决地打断了他,“你的所有的计划里,都没有你自己!”
她一双还布有点点滴滴惊惧的眼又渐渐充斥了晶莹的泪花,满是哀怨地望着他,就像昨晚罗赫带着她离开医院的样子,倔强却无声地质问着他。
“你让我带走小惜,把剩下的日子都安排打点好,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就后顾无忧了吗?你会不会想,小惜要是问起爸爸来该怎么回答她?”
蔺瑾谦忽然无言以对,这个他每次想起,却总是逃避的问题。
他无法忘记,初初把那个小小的女婴抱在怀里的感觉,她是那样的小,那样的柔软,他强健有力的臂膀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不知该如何托住她小巧的身子。
更无法忘记,这五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即便不能陪在她身边,也总少不了她稚嫩糯糯的童音问候。
爸爸,爸爸……五年来,听到最多的称呼。
那是他的女儿,从来不敢想的一种存在。
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顾全,因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么多年来,他深刻明白了这一个道理。
穆黎得不到他的回复,心中更加苦闷,眼底的泪涌动得越来越厉害,她强压了下来,低声质问,“小惜已经没有妈妈了,你还要让她再体会没有爸爸,每天都追问爸爸的日子吗?”
“蔺瑾谦——”她抬眸,正对上蔺瑾谦那因为背光而看不清的面庞,“做最坏的打算没有错,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绝对?”
“事情不到最后一步,你怎么就能确定没有转圜的余地?何必要把自己丢出所有的计划,推开所有愿意帮助你,陪着你走到底的人?”
“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蔺瑾谦急声斥问,语气极为少见的波动,阴暗的光影中,看不见他的神态是否也如语气那般激动起伏。
穆黎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抿了抿唇,最终也不过是低下头去。
其实她心中也清楚,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只是一条道路走到黑,路的尽头不可能有光明。
所谓柳暗花明,只是给人希望的说法。
现实,远比书本上的残酷。
正文 第175章 不会再问面临驱逐
“从我决定出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了。”蔺瑾谦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不再起伏,却透着深深的苍凉。
“阿黎,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箭已经射了出去,并且射中了目标,唯有继续不断地射箭,才不至于被反-攻的箭射中。”
“至少,在战胜之前,不能因为自我放弃的原因,而被击垮。”他站起身,把拐杖放在了一旁,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她走近。
“何况,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攻击了,你觉得,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放弃,结果会比坚持下去好到哪儿?”
穆黎再度被问住。
五年来,她再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中,坐在一片木筏上,耳边是呼呼吹个不停的肆虐的风,前方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阴暗。
黑压压的一片,仿佛天就要塌下来。
蔺瑾谦在床边坐下,看着她低垂着眉眼的样子,忍不住抬手轻轻触碰了她的脸颊,“只要往前走,就没有过不去的坎,阿黎,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懂。”
穆黎在心底暗暗哀叹,她确实比任何人都懂,当年以为就要活不下去,坚持走到今天,不也慢慢地开始了新的生活?
所以,人生真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可是无法挽回的美好呢?
穆黎抬起头,正面着决然的蔺瑾谦,轻声问她,“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蔺瑾谦反问。
穆黎移开了实现,瞥向斜前方,她有些犹豫,一些早就想问但又不知道是否合适的问题,此刻是否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怎么不说话了?”蔺瑾谦追问。
穆黎轻叹了一口气,有些讥讽的意味说道:“问了你就一定会回答我吗?”
果然,回应她的是他一贯的沉默。
穆黎扬起嘴角笑了笑,这一刻下定了决心,什么都不问,不再问。
她拉了拉被子,准备再次躺下休息,于是下了逐客令,“昨晚你一定没有休息好,回去休息吧,我也还想再睡一会儿。”
蔺瑾谦没有出声,看着她重新躺好,这才起身,去到窗边拿了拐杖。
可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罗赫忽然敲门而入,手里还握着手机,“大少,蔺家那边来电,称老太爷要见你。”
蔺瑾谦离去的步伐滞住,双眼微微眯起来,瞳孔在这一瞬间的动作里急剧收缩,他已然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大少?”罗赫低声唤道,试探地问。
蔺瑾谦沉眸,最终说道:“备车。”
“是。”罗赫应声,转身就去备车,却在他转身的一瞬,听见房间里传来穆黎坚定的声音——
“我陪你一起去!”
……
经过一整夜的折腾,老太爷终于在上午醒来,好在神志还算清醒,只是身体极端虚弱。
可他这一醒来,就招来了蔺家的各大宗亲,不管不顾医生和蔺家后辈的劝阻,召集继承人在内的有话权的人在房间里商议了整整两小时。
商议的内容是什么,无人知晓,有人问出来的宗亲,也都是三缄其口。
但很确切的一点消息,则是这些宗亲都是带了印章而来,就连蔺家目前的掌权人蔺易胜都是带着前一晚老太爷交给他的印章。
这些印章,只有在蔺家做出诸如权利转移、人员过继变动等决策的时候,才会出现,一旦戳章,就象征了蔺家所有人的意思,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可再更改。
蔺瑾谦到达的时候,宗亲都已经离开,只留着老太爷的亲生儿子和女儿,就连孙子孙女一辈都不在。
除了成为继承人的蔺易胜,以及继承人夫人陶诗宜。
“爷爷只让我们进去,阿黎留在外面吧。”还未到病房门口,蔺易胜就已上前交代了老太爷的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眼都没有看向穆黎。
或许是噩梦太真实的原因,穆黎看着这一刻的蔺易胜,觉得异常陌生。
她没有出声,甚至已主动地往后退了一步,以表示自己并不会跟着进去。
蔺瑾谦侧身,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轻声交代了一句,“你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穆黎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于是蔺瑾谦就和蔺易胜一起进入病房,穆黎和陶诗宜则止步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