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也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瞎溜达嘛？”苏婵仰着头，笑眯眯地顶回去。
被顶撞景源也不气，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家伙的容忍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抽出插在裤袋里的手，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你多大了？”
这可问到坎儿上了，苏婵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你觉得我多大了？”
站在景源身侧的徐薇适时地打断两人的互动，“好了景源，别逗弄小姑娘了，快放她回去吧。”
景源放开手，“坐地铁回去？”
“我不回去。”苏婵摇了摇头，“我肚子饿，你带我去吃饭吧。”
她湿漉漉的眼眸平静地看向他，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景源失笑，“你倒是不客气。”
苏婵耸了耸肩，占便宜也分外坦然，“作为报酬，我可以给你们算一卦。”
察觉到徐薇身形一僵，景源半是责备地道：“那你省省吧。”
苏婵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有机会来不夜天城吃顿饭。
“这里比皇宫还气派，到处金闪闪的。”苏婵筷子使得不好，吃东西一半靠手抓，油乎乎的小手捏着大鸡翅，一面啃一面四处张望。
她吃高兴了还手舞足蹈的，像是多动症儿童。
景源有些无奈，“老实点儿，好好吃饭。”
“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徐薇脸上的笑意已有些僵。好好的七夕情人节，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土包子搅乱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自己竟然一点儿不觉得丢人，还问东问西的。
景源怎么偏偏对这丫头这么好脾气呢。
苏婵摇摇头，忽而向前探身凝视徐薇的眼睛，很是不解地问：“姐姐，你为什么要割双眼皮儿啊，我觉得单眼皮最好看了，比如我本人。”
她说完还飞快地眨眨眼，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徐薇拿筷子的手一滞，险些将面前这盘菜掀到苏婵脸上。
该死！这个没眼色的臭丫头为什么不去死！
“咳”，景源清了下嗓子缓解尴尬的气氛，“不准胡说八道，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先去下洗手间。”徐薇撩了下头发，优雅地起身，拿过手袋走出包房。
“我也要去！”苏婵手里啃得面目全非的鸡翅往面前的小碟里一丢，起身的动静太大，椅腿跟地板间摩擦出刺啦的声音。
景源叫住她，“包房里有洗手间。”
苏婵的声音渐远，“不要，我要跟姐姐一起！”
洗手台，苏婵和徐薇各据一方，一尘不染的镜面照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苏婵压了一泵洗手液，慢条斯理地揉搓出细密的泡沫，神情专注。
“吃完饭我让助理送你回去”，徐薇盖上口红，抿了抿补好色的唇，“希望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玻璃镜中，苏婵又大又圆的鹿眼缓缓眨动，卷而密的长睫根根分明，薄薄的单眼皮让她看起来纯良无害。
“姐姐讨厌我了么？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我知道了姐姐的秘密么？”
徐薇的眼神有一瞬间划过惊恐，她强自镇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婵，“你不要讲这些乱七八糟的，装神弄鬼！”
“子不语怪力乱神”，苏婵也不管这句话用在这里对不对，她可以用来拿捏腔调的储备词本就不多，“姐姐不信就算了，可不要随意定论，小心引鬼上身哦。”
她的声音陡然诡异起来，黑如点漆的眸子幽深莫测，徐薇顿觉毛骨悚然。
这会儿洗手间附近没什么人，昏黄的灯光将女孩身后的影子拉长，她始终直直地盯着她的脸，瞳仁亮得妖异，像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怨灵。
徐薇嘴唇微动，心底不知道为什么慌起来，她扶着洗手池的手紧握成拳，踩着高跟鞋脚步凌乱地逃离这方寸之地。
“姐姐，你去哪儿？”
苏婵步步紧逼，徐薇慌不择路地跑错了方向，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处停下脚步。
“你到底想干什么？”徐薇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心理防线渐渐倾塌，“你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
“姐姐，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元宝啊。”苏婵堪堪停在徐薇的面前，脚尖相对，距离近到徐薇清楚地在她眼底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我不认识你，什么元宝？”徐薇半倚着冰冷的墙壁，喉咙滚动吞咽着唾液，“你离我远一点，不要靠近我！”
苏婵嗤笑了一声，“小晨姐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你还记得小远么？那个因为你告密，被打到四肢粉碎性骨折扔进海里，连尸体都捞不到的小男孩，你还记得么？”
“你是……”徐薇唇齿打颤，“你是他姐姐，元……元宝？”
“是我呀，小晨姐，你终于记起来了！”苏婵勾住徐薇颈间的水晶项链猛地往前一带，“真没想到你跟林北源会搞到一起，你们这对狗男女，当年为了邀功害死我弟弟，这笔账我一定要跟你们算清楚！林北源没死算他命大，你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运了！”
“你在说什么……”徐薇吓得浑身发抖，苏婵恶狠狠地样子像来索命的冤魂，她根本来不及思考所谓的“林北源”到底是谁，“你不要乱来，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景源都会给你的！有什么误会我们坐下来慢慢聊……啊——”
伺机想逃的徐薇被苏婵一把重重推到墙上，徐薇蹭着墙面挪移，想要离苏婵远一点，但苏婵踱着步贴近。
“你跑什么？害怕吗？”苏婵背着光的身影有如鬼魅，“那你知道小远被活活打死的时候有多绝望吗？我们从小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你为什么这么狠毒！你为什么要害死他！”
“我没有……”徐薇崩溃地小声呜咽。
“你有！”苏婵的眸子瞪到极致，“你听，小远在喊疼！他就在你身后，浑身是血……”
“啊——”徐薇尖叫一声，捂着耳朵向后退，却忘了身后就是台阶！
她尖细的鞋跟一脚踩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因为身体重量的惯性迅速沿着楼梯滚了下去！
包房里，景源抬腕看了下时间，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不夜天城治安虽好，但这样的娱乐场所，醉鬼闹事等突发事件也常有发生。
他有些不放心，拉开门的一瞬间，回荡在楼道里的惨厉叫声印证了他的猜测。
景源心下一惊，迅速向声源处赶去。
楼道的灯微暗，一个瘦削的背影手搭着扶梯拾级而下，楼梯的棱角处染着暗红的血迹。
她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缓慢地侧过身向他看来。
平静而沉默。
景源惊怒交加，厉声责问：“苏婵，你做了什么！”
楼下嘈杂的议论和凌乱的脚步声混作一团，景源额角青筋隐现，越过苏婵急急跳下楼梯。
徐薇倒在一片血泊中，凌乱的长发浸在粘稠的红色里，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
安保人员自然是认识景源的，看了下他此刻的脸色顿感不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景二少，我们已经叫过救护车了，您看……”
“控制住她！”
景源凌厉的眼神锁住苏婵面无表情的脸，她就停在楼梯转角处，以事不关己的姿态俯瞰着眼前的混乱。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景源的动作聚集在这个年轻女孩身上。
“我怀疑她涉嫌蓄意谋杀！”
第5章
苏婵很多年没有梦到过小远了。
她是只雾妖，天地所生，万物滋养，对人类世界的亲情感受寡淡。
这一世，她投生到一处偏远山村的农户家，跟小远是一对龙凤胎，她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很不幸的是，小远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那对重男轻女的夫妇索性狠心将小远跟她一起扔掉了，后来又辗转到一家孤儿院。
孤儿院的孩子常有争斗，为了半块馒头，为一件旧衣服。苏婵以万年老妖精的心智挨着来自学龄前儿童的踢打。偏她弱鸡还睚皉必报，每次还击被围起来迎来新一□□击时，小远总闷不吭声地护紧她。
所以，那对狗男女是真的该死啊。苏婵静静地想。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动机是什么？”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官锲而不舍地盘问。
苏婵抬了下眸子，凉凉地瞥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景源，“你问多少遍都一样，我就是个摆摊儿算命的，想吓唬吓唬她讹诈一笔钱，谁知道她心理素质这么差，吓到跳楼。”
“咳咳”，警官偷偷看了眼景源的脸色，纠正道，“什么跳楼，徐薇女士是被你逼到楼梯间不慎坠楼！”
苏婵耸了耸肩，“你迫于资本主义淫威非要给我安罪名我也没办法，监控你也调来看了，目击证人你也问过一遍了，审判结果到底怎么样你说了算，最后给我个话就行。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去歇着了，可困呢。”
“就算你不是蓄意为之，过失致人重伤，够你在监狱里吃三年牢饭了。”苏婵不配合的态度让景源恼火，徐薇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罪魁祸首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吊儿郎当样儿，他此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烦躁。
“那我就谢谢你送我一张免费的三年饭票呗。”苏婵拨弄下额前细碎的刘海，眸光一转，又贼兮兮地问，“所以，你女朋友到底怎么个重伤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