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低垂着眼眸,“景源,我有点想家了,出来快两个月,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景源唇角微抿,十二年,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当然要把她留在身边。可偏偏他们的关系得不到长辈的认可,总让她受委屈。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你明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给我点时间好吗?”景源将她拥进怀里,“你要相信我,我可以处理好这些问题的。”
徐薇嗅着男子身上冷冽的气息,轻咬着唇不答话。
“你来江林这么久,我一直忙工作,也没能好好陪你到处走走。明天我休假,带你去墨上城看风景好不好?”
“真的吗?”徐薇惊喜地抬起头,“太好了!听说墨上城是天下第一城,我很早就想去转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景源摸了摸她的头,笑意温暖,“那我明天来接你。”
所以,今天这么晚了,他还是不准备在这里住一夜么?
徐薇欣喜的表情微顿,很快又掩饰过去。
“好啊,一言为定。”
她不着急,景源再怎么守礼君子也总归是个男人,她倒要看看他能忍多久。
第2章
秋老虎的尾巴恶劣地反复扫过这座城市,午后的太阳带着夏日的余威,毒辣地炙烤着暴露在日光下的人们。
苏婵盘腿坐在百年古树下,尽管有庞大茂密的枝叶遮挡下一片荫凉,还是热得她分分钟想原地爆炸。
她既怕热又怕冷,夏冬两季都备受煎熬,偏偏江林市的春秋天弹指一挥间便消失不见,她真心觉得自己难以生存下去了。
“亲爱的你看,那有个小瞎子算命呢!”
被点名的小瞎子立刻摸摸索索地端起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杯,装模作样地揭了杯盖,呷了一口媲美普洱茶的,绿豆汤。
不远处收了自拍杆的小情侣已经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苏婵飞快地正了正缠在眼睛上的白纱布,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不算气运,只算姻缘。心诚则灵,情真则明。两位可是要算一卦?”
男孩显然是不信这个的,就站在女孩侧后方不说话。相反,女孩却是跃跃欲试地样子,摇了摇男孩的手撒娇道:“算嘛算嘛,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男孩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做出安静等待地姿态。
女孩拢了下碎花长裙,笑嘻嘻地坐在蒲团上,“多少钱一卦呀?”
“一百。”苏婵透过纱布看了个大概,这对小情侣普通大学生模样,再多估计人就走了。
女孩琢磨了一下,扭头看了眼身后。男孩认命地挨宰,掏钱。
苏婵仙风道骨地摆摆手,“不着急,算完再给不迟。”
说罢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意念集中,双手合十,心里默念所问之事,一事一卦……”
“一事一卦,准吗?”微沉而醇厚的男低音突兀地打断。
苏婵不紧不慢地从容应对,摇头晃脑道:“只要态度虔诚,自然就准的!”
“那要是不准就怪自己心不诚?”
穷追不舍地逼问成功噎住了苏婵,她想尥蹶子。小样儿给你机灵的,反应还挺快!
苏婵偷偷睁开一只眼,想瞧瞧这小子想作什么妖。刚刚还一脸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姿态,这会儿瞎凑什么热闹。
入目却是一双五位数的休闲鞋。
苏婵顿觉有异,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这双鞋的主人。
纱布掩映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影影绰绰地落入苏婵的眼底。阳光穿过层叠的枝叶在他身上投射出斑驳光点,苏婵眨了眨眼,片刻的恍惚之后,猛地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要死要死,昨天那冤大头竟然追杀过来了!
怎么办?她偷鸡摸狗的勾当干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千里之外的债主追到家门口!
景源垂眸打量盘腿而坐的小丫头,她呆愣愣地半仰着头,医用纱布不甚规整的缠盖住她的眉眼,纱布与鼻梁相衔处微湿,是她挺翘的鼻上沁出的汗。
这么热的天,也不怕闷着。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恶趣味地戏谑道,“怎么,偷钱包这么快遭报应了,眼瞎得真快。”
话音刚落,她因痴愣而微张的红润小嘴便紧紧抿住,正了正坐姿,咳嗽了一声,腔调十足地赶人,“莫要胡言乱语,哪儿来的哪儿去,不要打扰本仙姑算卦!”
景源被她一本正经地小模样逗乐了,清冷的眉眼染上笑意,“算卦?那你算到自己今天会被失主抓个正着么?”
“……算……那自然是算到了,没有本仙姑算不到的……”苏婵支支吾吾地分辨,掩不住的心虚让她强撑的气势瞬间被戳破。
景源笑出声来,“那你是承认自己偷东西了?”
“嗯?”苏婵瞪大圆滚滚的眼睛,重又仰起头来,“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偷东西了!”
这回,连一旁的徐薇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刚才她正拉着景源去不远处的大槐树上系红绳,半途景源却突然折返,来这儿看人家算卦。她并不觉得景源对算卦感兴趣,果然,是有前因的。
“小同学,你的家人呢?为什么不好好念书,跑来这里算卦?”徐薇优雅地蹲下身来,伸手将苏婵额前汗湿的碎发拢了拢。
苏婵下意识地向后倾身避开,徐薇手微顿,随即不在意地笑笑。
那对小情侣大概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形,女孩很是鄙夷地皱了皱鼻子,“小小年纪手脚不干净!还装模做样地给人算命,骗钱早晚被打死!”
男孩闻言拉了下女孩的手,“算了,小孩子而已……”
“亲爱的,我们走!”女孩正欲跨上男友的手臂,未料男孩突然弯腰将一百块钱放进苏婵身前的小盒子里。
“你干嘛?!这瞎子是小偷、骗子……”女孩大声地责问,被男孩半搂半哄地拉走。
苏婵垂眸看着盒中那片粉色,心里微微有些难过,她粗鲁地扯下眼前的障碍物,纯白的纱布被一阵燥热的风吹到景源脚边。
她耷拉着小脑袋,像受了委屈负气的孩子。
景源眸色微深,声音沉缓,“不可以乱扔东西。”
苏婵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扁了扁嘴,慢吞吞地伸手拽过纱布的尾端,绞着手缠绕在指端。
而徐薇很是惊诧地回身看向身后的景源,她觉得景源对这个小女孩的态度很是……奇怪。
“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了?”徐薇见她眼眶似有些湿润,顺势坐在蒲团上温声劝诫道,“以后不要偷东西了,也不要骗人算卦,知道了吗?”
“我凭自己本事吃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苏婵下巴一抬,神色不驯。
徐薇被苏婵一句话噎在当场,登时有些下不来。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绵软的女孩性情竟然如此乖戾。
“不用管她,爱怎样随她去,我们走。”景源面色微沉,拉徐薇起身。
徐薇更诧异了,景源并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况且是不相干的人。而他此刻眉心内拢,俨然是动了火气。
一个不识相的小偷而已……
“站住!”
一声颇有气势的威喝,景源背影一僵。
杀伐果决的景大总裁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吼住了,这一幕可真是有生之年系列。
景源饶有兴味地转过身,却发现苏婵已站起身来,眸子死死地盯着徐薇,神色难辨。
午后的阳光在某个瞬间聚焦在徐薇手腕间的表盘上,镜面折射出奢华的光,分外刺眼。
那是一块男表,虽然昂贵,却是很多年前的款式。她认得的。
曾经有个少年将这块表交予她掌心,那是他生父的唯一遗物。
她记得那时候,少年眸底的郑重与认真。以及,她丝毫不留情面地将手表狠狠扔进海里后,他的错愕与受伤。
原来,那手表被捞回来了么?
原来,这手表换了主人啊……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徐薇心底的不耐就要忍不住,怎么会有这么不识好歹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真是没有身为下等人的觉悟!
还有什么想说的?呵,她想说的可太多了……
苏婵半眯起眸子,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女人。
她带着帽檐宽大的渔夫帽,顶多算清秀的眉眼并不出挑,但胜在肤色偏白,素色的棉质衣裙衬出几分气质来。
依旧带着天然磁场,让她一眼生厌。
苏婵缓慢地将眸光移到她身侧的男人脸上,就在昨天,半臂的距离,那么近啊,她都没能认出他来。
是没有缘分吧。
她从没想象过他有一日西装革履的模样,更准确的说,她刻意地不去想,那个喜欢穿黑色帽衫,眉眼带着锋利美感的少年,之后的模样。
因为,并不想再有任何交集阿。
毕竟,他跟这个此刻挽着他手臂比肩而立的女人,合谋害死了她的亲弟弟!
真可恨啊,这两个杀人凶手竟然走到了一起。
愤怒到极致的苏婵神色出乎意料的冷静,于是她忽而咧嘴笑开了,“姐姐,我给你算一卦吧。”
“抱歉,我不相信这个。”徐薇分外无语,面色冷淡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