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加重了嘛!”时典斜躺在座椅上,脸朝着窗外,不敢看前方。
庄医师的诊所在小学对面,从小到大,时典踏进过这个地方无数次。庄医师看着她长大,她也看着这个地方逐渐扩大。
会诊室门口挤满了人,恰逢冬日里最冷的几天,许多人都得了感冒。
时典戴上口罩,裹紧身上的大衣,和爸爸找了个位置坐下。
爸爸拿起手边的杂志翻阅,时典把头靠在椅背上,眼神迷离地望着办公桌前正在询问症状的医师,慢慢地,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
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还醒着。没有睡着时那种沉沉的感觉,可一睁眼,又觉得世界都变了个样。
方才拣药的姐姐不知去了哪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头发盘得一丝不苟,麻利地从药瓶里倒出药来,准确地点好数量又麻利地把纸张包好。
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人也变了,刚刚还是个低头玩着手机的小姑娘,这会儿变成两个爱笑的阿姨,正跟坐在中间的男生讲话。
那男生……
恍惚之中,时典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再睁大眼睛一瞧——可不就是他嘛!
她慢慢地从椅子上坐直,就在他目光流眄在药房的各个角落之时,抬手将脸上的口罩摘下。
叶澄铎忽然愣了一下,听着妈妈和姑姑讲话的耳朵一时间好像闭塞了。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女生,只见她抿着唇轻轻笑起来,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大人,说道:“爸爸,那是月琦婶婶。”
时正声抬起头,看到坐在对面的人时,脸上露出蔼然的笑意。
叶月琦惊讶一瞬,也随之笑起来,带着街头巷尾寒暄的语调问道:“大哥你也在这儿,带典典来啊?”
“是啊,昨天发烧今天又加重了,就带过来看看。”
“我们这儿也是……”她说着指了指身旁的人,“我侄子昨天刚到,在外面溜达冻坏了今天鼻炎就犯了,这是我嫂子!”
“你好。”
“你好啊!”
大人们客气地问候道,时典用鞋跟划着地板,双手撑在椅子上,看着叶澄铎问:“你昨天冻着了?”
“嗯。”
“严不严重?”
“不严重。”
“难怪你鼻子红红的。”
“冻的。”
“澄铎,这位是……”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一旁的林许榛好奇地问。
“哦这是,昨天给我带路的女生。”叶澄铎解释,又对时典说,“这是我妈妈。”
“阿姨您好!”
“你好。”
“昨天带什么路?”爸爸转过头来疑惑地问。
时典心里一咯噔,讪讪笑着:“就是助人为乐嘛,他来问路,我指错了,就跑出去告诉他。”
“没想到会害你……”叶澄铎意识到她的脸颊比昨天更显通红,心里感到抱歉,“对不起……”
“这倒没事……”爸爸豁朗地说,“新年来做客嘛,我们村山路十八弯,难免会迷路。”
时典应和地点了点头,诚心实意地说:“没关系!”
“不过很感谢你给澄铎带了路,”林许榛笑道,“这孩子偏说要自己来,结果却迷了路。”
“是啊,”叶月琦接过话,“从小就这样,小大人似的。”
“月琦婶婶,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时衡风呢!他和时衡风小时候有点像诶。”
“阿风现在和小时候长得也挺像!”
“是吗?”
“你这么说是有点啊,”叶月琦打量着叶澄铎说,“对了典典,记得你小时候和阿风玩得很好啊!”
“是啊,不过我和他很久不见了,所以看到您侄子的时候才会以为是他。”
“那你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啊,”叶月琦突然说,叶澄铎愣了一下,“反正澄铎新年常来,以后你可以带着他在这一片溜达溜达,免得他成天窝在家里玩电脑。”
“可以吗?”时典悄声嘀咕,转过头去看爸爸。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她的声音更低了。
爸爸感到局面有些僵持,万不得已地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再要个收信地址吗?”时典咧咧嘴笑起来。
时正声蓦地撇下嘴角,一句“别得寸进尺”堵在喉咙里,到底还是忍住了。
叶澄铎眨了眨眼睛,转头看看妈妈。
林许榛怔了一怔,很快又笑了起来:“怎么,喜欢写信呀?”
“也不是,就是想找个笔友,一直没机会。”
“笔友很不错,以前我也有个笔友呢!”
“是呀阿姨,您真懂!”
见长辈都没有异议,叶澄铎不自在地动了动,说道:“可我没有纸……”
“我这儿有。”叶月琦说。
叶澄铎接过姑姑递来的纸和笔,在上面写下一串号码一个地址之后,起身递到时典面前。
* *
一路上,时典都在爸爸耳边苦苦哀求,差点涕泗横流以示决心:“我以后一定再也不!再也不!再也不在发烧的时候出门了!爸爸,你就别告诉妈妈了,求您了!”
爸爸觑了她一眼,从鼻孔里发出冷哼。
不理她。
“爸爸!”
“知不知道这样很不负责?”
“知道。”
“知道对谁不负责吗?”
“对你,还有妈妈,还有姐姐。”
“你还是没明白……”
“还有对我自己!”时典立即抢答,“我不应该这样不重视自己的健康的!”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错了要怎么办?”
“要改。”
“怎么改?”
“保重自己。”
“把那纸条拿给我。”爸爸话锋一转,严厉地说。
时典一听,急了,当即高声喊道:“不行,人家要给我的!”
“你们又不认识,有什么好聊的?”
“认识的啊。”回答的声音毫无底气。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知道他……”
“他叫叶澄铎。”
“这不叫认识,最多就是知道而已!”
“爸爸,您还咬文嚼字呢。”
“你呀,别贫嘴。”
“可人家月琦婶婶主动提出来的,明年新年他要再来我可以带他逛逛。”
“那就明年新年我再还给你!”
时典一愣,气鼓鼓地抱着胸靠在椅背上。
然而,半晌。
见爸爸闷声不吭,她又问道:“你生气啦?别生气了嘛,给你就给你——喏。”
她可怜兮兮地把纸张从兜里掏出来,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掉包,特意展开放平。
“等你初三毕业了我再还给你。”
“哦。”
* *
回到家后,妈妈正在院子里施肥。
前院的门通常是大开的,锄头和水犁堆在一个废弃的角落里,许久不打扫。若不是每年寒暑假回来一次,时典对老家的记忆也跟这些蒙尘生锈的工具一样,慢慢朽坏。
院子中间是一颗大榕树,粗壮的枝干,繁茂的绿叶。每过半年,院子里就会积起满地的落叶,铺成一片青黄交织的草毯。
时典喜爱树下的凉荫,更喜爱踩着枝杈往上爬。
小时候,总是她在树上闹,姐姐在树下急。
如果说她技术精湛,脚下踩的每一步都叫人安心,倒也没话说,可她偏偏经常脚底踩空,常常“差点”摔下来,把衣服、皮肤划得面目全非。
然而,长大之后,爬树的精神头过去了。
如今,时典感兴趣的不是这颗垂垂老矣的古树,而是古树前的红色邮筒——那个昨天才擦得崭新锃亮、如今已经载满了她全部浪漫主义思想的邮筒。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写信了!
虽然纸张被爸爸收走,但时典还是勉强记住了叶澄铎的收信地址。
从车上下来后,她一路默念一路往屋里快步疾走,潦草地跟姐姐打了招呼后便直奔楼上。
她掏出抽屉底层压得平整崭新的信封和信纸——那是全套的信纸和信封,是她收藏着舍不得用的。
然而,兴冲冲地把纸张拿出来,时典突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
她把吸饱墨水的钢笔轻轻搁到一旁,手撑着下巴眺望窗外:“写些什么呢……”
今年寒假前,班里突然刮起一阵“情书风”,女孩们慷慨地分享《情书》CD和柏原崇海报。
初见柏原崇时,时典没有感觉到惊艳之处。
然而,最初印象越是平淡无奇,之后的喜爱往往会越热烈。
就像第一眼看到奥黛丽·赫本时,时典觉得:“还是费·雯丽好看。”可过了一段时间,她却发现:“费·雯丽确实很好看啊,可是真的好喜欢赫本!”
对于柏原崇也是如此,再看第二眼,再看第三眼……时典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戳瞎:“当初我怎么会觉得他长得一般帅啊!”
大抵是对柏原崇的痴迷,她又回过头去看了一遍电影《情书》。从开头便怀着对死去的藤井树的惋惜,时典从头到尾都觉得胸口堵得慌,那是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
再到后来,书中有这样一句话——“死于山地的他,在最后一刻看到的天空恐怕也是这样的吧”,更是让她绞着被单难受得想撞墙。
但《情书》也给了她美好的憧憬。最美的憧憬便是中山美穗那件别有特色的外套以及藤井家门口那个红色的信箱。
正巧,自己家门口也有一个!
她从网上买了一沓信纸信封,各式各样的都有,可就是迟迟找不到一个可以互通信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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