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澄铎忽然想起时典说“你点这么多会吃不完的”时候的焦虑模样,便忍不住发笑。
“怎么了?”
“没事。我先去付钱,你去外面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时典跟着他到柜台。
叶澄铎低头看她一眼,没辙:“那你到旁边等我,这儿很热。”
“……好吧,真的很热。”
等他付完钱,时典疾步走到户外,擦了擦额头的汗,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元人民币递给他:“我们一人一半,不过,我好像吃得你多。”
叶澄铎把手插进兜里不肯接:“就当我请你的,下次去你们那儿你也可以请我。”
“可你要是去我们那儿,只能吃大台北啊。”
“不一定是你们学校那儿啊,”叶澄铎揩掉上唇的汗,笑起来,“你们县也有很多好吃的地方,上次去的赶,没时间到处走走。”
“可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去我们那儿!”
“你怕你当不了东道主?”
“嗯。”时典飞快地点了点头,“而且我每次跟朋友出去玩,我妈妈都会问我有没有请朋友吃东西,我要是说‘没有啊,妈妈,而且还让朋友请我吃了顿丰盛的早餐’,我妈妈又要说我不懂事了。”
“那我……妈妈也是,”叶澄铎顺着她的话往下讲,随口扯了个谎,“她也会问,所以我要说有,就得真有。就当是感谢你上次给我带路,行不行?回家后你也跟你妈妈这样讲。”
时典怔了一怔,干笑两声道:“我妈妈还不知道我生病给你带路呢,我和我爸爸达成协议。”
叶澄铎没料到会是这样,想了想,慎重地问:“你后来生病很严重吗?”
“那天在诊所你都看到了,没有很重啊。”时典眨眨眼睛否认道。
如此一来,更加坚定了他的质疑。
他又盯了她两秒钟,谁想,她这么禁不住审视,很快就缴械投降:“严重了一点点点点,但我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助人为乐感到后悔!”
叶澄铎噎了一下:“那你下次不要在生病的时候出门了,帮助别人也要照顾自己。”
他说话的样子真像个大人。时典咧开嘴笑起来,故意把手抱在胸前,用哄小孩的语调摇头晃脑道:“好好,我知道啦!”
“你……”
* *
六月份,路旁的香樟树挺拔而茂盛。
校园内草木葳蕤,繁花似锦。伫立着陶行知先生雕塑的花坛周围是一圈低矮的不锈钢围栏,花坛里则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
叶澄铎指了指那些花儿,挠挠头说:“就这些,叫不出名字。”
时典俯下身仔细观察,良久才摸着下巴,自信地喊道:“这是玫瑰!”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叶澄铎平静地反驳道:“不对,这是月季。”
“你刚刚还说你不知道的。”
“其他我不知道,这个我有点儿知道。玫瑰刺比较多,而且有毛。我记得那个地方有玫瑰,”他说,指了指不远处,“先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比较一下就知道了。”
时典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去碰了一下花茎,又走到一株红色的花朵前面。
其实用不着摸,光靠肉眼就可以看出来二者的差别。
她恍然大悟地“哦”一声,又指了指旁边鹅黄色的花朵问道:“那这是什么?”
叶澄铎呛了一下,苦涩地笑了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走到教学楼下,举目眺望,教学楼白色的墙面上刻着三个熠熠生辉的大字:知秋楼。
一道宽阔的Y字型楼梯面朝操场,面朝夕阳西下的方向,一直通上第一层。
叶澄铎指了指楼梯两旁的树木说道:“这是桂花树,过段时间就开花了。”
“桂花很香,我老家院子里就有一株桂花,超级香!”
“嗯,如果可以在这栋楼上课,就可以经常闻到了。”
两人一步步往上走,每走几步停一下。放眼眺望这个视角所能看到的景色。
一切都很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楼道口的铁门锁得死死的,无法进到教室参观。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又不免让人感到失落,他们只好沿着楼梯原路返回,乘着兴致还高昂,又到学校其他地方去逛一逛。
日头悬挂在高天之上,地面的温度逐渐上升。
两人走了一段出了些汗,想着要找一片凉荫。
一中有一片小树林,有几条曲径通幽的小路和一个檐角飞起的凉亭。
树林里遍地是落叶,亭子的长椅上也落了许多,手摸上去还有灰尘。
小路通往学术报告厅,那是每年学长学姐回母校宣传大学时的御用厅。
从树林出来往北门走,靠近北门的那栋楼是初中部教学楼。
不远处有一方池塘,池里正是“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观。池塘边上是一列长长的亭子,朱红色的廊柱和围栏,屋檐上墨绿色的砖瓦还在日头下泛着光,望过去别有意境。
时典忍不住驻足,先是拍了那片花海般的池塘,后又拍下那座古香古色的亭子,最后感慨道:“在这儿读书真是陶冶性情。”
北门外有几家奶茶店、一家盛世经典、一家电影院、一家马老七手工米粉以及一家书店——都是学生爱逛的地方。
叶澄铎和时典去了书店。
书店很小,氛围很好。一进去便闻见淡淡的纸墨香。
一楼是杂志和书籍,二楼是教材参考书和文具用品。
时典朝叶澄铎示意了下,两人安静地上了二楼。
转了一圈后才发现二楼一个人也没有,时典则抱了满怀的漂亮本子,淘到宝似的笑得不能自已。
叶澄铎问她:“买这么多写得完吗?”
“写不完可以收藏啊。”
“你也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什么样的事?”时典好奇地问。
叶澄铎愣了一下,欲言又止,思忖着、拣着词儿,最后字斟句酌道,“就是很怡情的事情。”
“怡情就怡情,你干嘛思考这么久?”
“我……”
时典故意有样学样地盯着他。不得不说的是,她眼里的质疑和敏锐可比刚才的他高明多了。
总之,叶澄铎只让她盯了一秒,就老实交代了:“我……表妹也喜欢收藏本子、明信片这一类的东西,以前连笔芯的包装袋都要,我就常嘲笑她……我怕不小心把嘲笑她的话讲出来。”
“为什么要嘲笑?这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啊!”时典地激动说,看样子恨不得给对方一个爆栗。
叶澄铎只好慌忙地解释:“我知道,我后来知道了。所以找她拿信纸和信封时被骂得狗血淋头。
“信纸和信封是你表妹的?”时典问。
“嗯。”
“那你能不能问问她是在哪儿买的,那信纸好漂亮啊。”
“应该也在这儿买的吧。”
“可我刚刚看了一圈,没看到。”
“那我回去问问她。”叶澄铎像是获得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郑重地答应了。
他们又在书店待了好久。临近中午,才结账离开。
书店前不远也有一个公交站,正巧赶上一班公交车。
礼让老人上车的当儿,时典从包里掏出一封信,看准时机后塞进叶澄铎手里,便急忙跟在老婆婆身后上了车。
车辆缓缓开动,就在即将离开之际,她打开窗户,大胆而率真地冲他喊道:“我说我写了的!再见!”
第5章 CHAPTER 05
叶澄铎捏着那封信,望着公车缓缓驶离的方向,惊讶和内疚掺半。在这两种大的主旋律情绪之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像挣扎着要破土而出的小苗。
他目光低垂,细细地打量这个海蓝色信封,忽然想到什么事,就又折回书店,随手买了一本杂志,将信夹进去。
* *
时典回到家时是中午十二点,正好赶上午餐。
未进家门,便闻到香浓的蘑菇炖番鸭的味道。她迫不及待地把包扔下,饥肠辘辘,径直奔到餐厅,这才发现,家里来客人了。
妈妈诧异地转过身来,仿佛见到一个不速之客:“不是说下午回来吗?”
“我早回来您还不乐意了?”时典趿拉着拖鞋去盛饭。
“这孩子啊,没大没小的。”爸爸对来客说,嘴上是不悦和责备,面上却含着蔼然的笑意。他一边拉开身边的椅子让时典坐下,一边问道:“知道这是谁吗?”
“谁呀?”
“你猜!”一旁的时恩俏皮地眨了眨眼。
时典一下子意识到什么,屏气慑息,久久不敢出声。
对面坐着的男人头发推成平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看上去很厚重的蓝框眼镜,镜片下的目光深邃而沉着。
他的相貌算不得出众,只能说普通长相。但不知为何,他的整体气质完全凌驾于外貌之上,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抵就是“谦谦君子”吧。
“那是一种一看就知道这个人读过很多书的感觉。”这是后来时典向姚琳琳描述姐夫的最大特点时说的。
而这时候,眼前的这个人还不是姐夫,只是姐姐的男朋友。
时典料到了,却不免抱怨起来:“什么嘛,你有男朋友都不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
“你初三都很忙,我也不在家,哪有功夫跟你讲这些事啊。”
“那爸妈早就知道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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