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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 (木眇眇)


  但嚼得久了,香味从唇齿间漫出来,越吃越好吃。
  
  “谢谢。”银枝说着,又咬了口。
  央金露出两排白牙齿,愉悦地,羞涩地笑。
  
  *****
  
  饭后,金世安把车开离小土路,停在帐篷不远处。
  天边旷野,牛羊成群。这户人家,家境殷实。
  
  他在车上抽根烟,没急着下去。
  银枝开车坐上来,打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道:“说说,什么情况。”
  
  “小女孩戴的天珠是旦增家祖传的,据说传了七八代人。以前有人想买这颗珠子,但旦增没有卖。”
  
  银枝心头换算时间。假设六十年为一代,按八代计算,也就是四百八十年。
  “乖乖,那珠子年纪这么大了。明代时期的老古董了。”
  
  “我觉得普布拉姆已经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了。她一直暗示我,她丈夫不会同意。”
  “为什么?”
  “天珠对于他们来说是神圣的。”
  银枝道:“那我们的先驱者是怎么买到天珠的?”
  金世安没说话。鬼知道。
  “总有办法,”银枝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金世安笑着说:“我也是这意思。”
  “搞不好是第一单生意。”
  “对,这个真说不准。”
  
  “那她丈夫什么时候回来?”
  金世安低头看了看表:“大概快了。天黑之前肯定会回来。”
  
  天黑之前……
  藏地天黑得迟。看来得八点左右。
  
  银枝觉得鼻尖还萦绕着藏香,便道:“我看他们家里,还供奉一幅唐卡。”
  金世安道:“我也看到了。”不等银枝再说其他,他便道,“那副唐卡是化学颜料画的,不值钱。”
  
  化学颜料?
  
  金世安解释说:“传统的唐卡颜料,都是矿石做的。旦增家的那幅颜色不对。颜料不对就不知几个钱。我们没必要打它的主意。”
  他说话的样子颇有老学者做派。银枝瞅着新鲜。
  
  “那天珠是真的?”她玩味地问。
  金世安看她眼,道:“看起来是真的。”
  
  他边吐烟边说话,整个车都是烟味。最后一句话正好对着她的脸,烟味更浓。银枝开车窗,没好气问:“还有吗?”
  “没了。他家就那一颗天珠。”
  “……我说烟。”
  “……哦。”
  
  金世安掏出一根,银枝接过来,自己点燃。
  “据说初进高原,不宜吸烟。”
  “不可能的。”金世安说,“不抽烟是不可能的。”
  银枝白他一眼。
  
  他看着她微眯的眼:“你回来这么久,除了今天没看到你抽烟——我还以为你戒了。”
  “是戒了。”她说,“前几天复吸了。”
  
  金世安说了一句“可惜,好可惜”。
  想起复吸那天的畅快,银枝感慨:“都是命。”
  他轻声问她:“以前,你怎么抽上烟的?”
  
  银枝愣了下,“问这个干什么?”
  他只说:“好奇。”
  
  很多年前,那时他还年轻,有无数精力不遗余力地去做某件事。他在小卖部与一个女孩偶遇,她选择了一盒黄果树。
  哦对了,她还对一首歌失神。
  那首歌是怎么唱的?
  
  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
  
  此刻,旷野蓝天下,金世安生出谜一样的宿命感。
  都是命。
  那时她对他谎话不断。其实真实的她一直存在,只是那时他人傻,一直没发现。
  
  银枝一直审视他,他目光坦然:“你不想说就算了。”
  好像过了一整夜,银枝深呼吸,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平淡地说:“我烟龄说不定比你长,我第一次抽烟是6岁。那时候我有个哥哥,大我三岁,跟你同龄……”
  
  金世安藏在冲锋衣下的五指死死握在一起,面上却风轻云淡:“还没听你说过,你有个哥哥。”
  银枝略惊讶:“我没说过么?”
  “没有。”
  
  “好吧,那就是我以前骗了你。其实我家里有个哥哥。”
  “嗯……然后呢?”
  “我家还有个强势的奶奶,我很怕她。”
  
  拳头在一寸寸收紧,硌得像块铁。他说:“这些都没听你说过。”
  银枝道:“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么。”
  “嗯,然后呢?”他不见丝毫恼色。
  
  银枝娓娓道来。
  她小时候,曾见过村里人制作卷烟。裁一方薄纸,倒点烟叶卷起来,便是一根烟。见得多了便好奇了,她趁奶奶叔叔们不在,自己偷偷卷了支,呼啦吸一口。烟叶劣质,她的肺和喉咙生疼。
  或许因为第一次吸烟的经历不友好,她从未对香烟上瘾。

  细心精明的奶奶发现烟叶少了,以为是哥哥用了。大喜之下告诉全家,银建业会卷烟了。一家人兴致勃勃双眼放光地,围着银建业,想让他再卷一次。
  这一年银建业九岁,智商现短板,村上小学不收,让家人接回来。于是全村人笑话,村里一霸银水雁的孙子是个傻子。
  
  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只因为银水雁曾是村计生委一把手,无数幼小鲜活的生命从她手里消失。结扎的引产的,不计其数。村民对她早生怨已久。
  真是天道好轮回。
  
  银建业没有卷出烟。他反而把方纸撕碎,把烟叶撒了满地。傻子名分坐实了。银水雁大病一场。
  银枝那年6岁,躲在人群后面看这场戏——因烟引发的闹剧。
  
  “他们到最后都没发现是我做的。傻不傻?”
  金世安非常努力地白了她一眼,“那你很棒啊。”
  银枝毫不心虚地笑了笑。笑容发自真心,丝毫不扭捏做作。
  金世安无奈地说:“你也谦虚点啊。”
  “嗯。”她说。
  
  金世安缄口不问,关于她家的其他情况,好像完全不感兴趣。
  银枝没有兴趣多讲,下车扔掉烟蒂,忽眼睛一亮,喊道:“金世安,快下来。”
  
  金世安下来,发现银枝眼睛看直了。
  不远处,一个人影跨坐在马背上,踏着夕阳,从路的尽头驰骋而来。银枝可以看清他每次扬鞭,黑马健硕,充满野性与力量。
  金世安视线在两者间徘徊两圈,轻嗤。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靠近帐篷的时候,策马人逐渐减速。普布拉姆和央金从帐篷里钻出来,皆大喜。央金向马儿奔跑而去,骑马的男人滑下来,抱起她,亲昵地说话。
  男人的腰间,一把黑色的藏刀挎在那,极具质感。明晃晃的,透露淡淡的威胁意味。
  
  藏族人带刀,是最正常的事。
  
  银枝与金世安都猜到了,这个人就是旦增。
  旦增并未注意到他们。他放马吃草,抱着女儿,搂着妻子向帐篷走去。
  
  那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相伴而归。这头银枝与金世安对视一眼,一个眼神,两人达成默契。
  
  银枝在外面等,由金世安去与旦增沟通。
  银枝右眼皮直跳,脑海闪过那把明晃晃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说句老实话,以后这篇文可能会抽风性断更,要不等完结了你们再来看?
当然,评论我还是要的,emmmm





第59章 新画
金世安听到背后脚踏土地的声音,回过头,对上银枝视线。
  “怎么了?”
  银枝说:“我跟你去。”
  “不用。”金世安果断地说,“你就在外面等。”
  
  因为语言不通,银枝也知道自己帮不了任何忙。一番僵持下,银枝微点头:“你小心点。”
  她回头,向车走去。
  她心里头有不安。或许源于牧区未开化的恐惧。那个男人浑身是劲,如果和金世安打起来,金世安占不到任何甜头。
  
  银枝一直低头看时间,约摸一刻钟的功夫,金世安被赶出帐篷,藏獒感受到主人的怒气,对金世安狂吠。
  好在狗是拴着的,除了叫做不了别的。
  
  金世安抖抖裤子上的灰,朝银枝走去,明明碰了壁,却还有闲心向她吹口哨。
  银枝知道他人没事,松了口气。
  金世安爬上车,取杯子喝水,“妈的,老子嘴巴都说干了,结果没用。”
  银枝淡淡道:“还把你赶出来了。”
  “……”金世安受伤,“阿银你幸灾乐祸!”
  
  “我哪有?”莫名其妙之下,银枝转移话题问正事,“你们都说了什么,给我讲一讲吧。”
  金世安不依不饶:“你求我啊。”
  “好,我求你。”她波澜不惊地说。
  金世安:“……”
  
  在金世安说明来意之前,他与旦增相谈甚欢。高原人民热情好客,旦增尤其是。他甚至想宰杀一只羊款待这位远方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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