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看着她问道:“那你是石少夫人苏茗嫣?”
柳云娘,不,应该称之为苏茗嫣,她微微点头,一双眼弯了弯。“我是苏茗嫣。”
单琉璃眉头深锁。“你为何在石远赠予柳云娘的别院内。”
苏茗嫣挑了挑眉,随即往外望去,良久,她又轻笑道:“我给那你们说过故事,好不好?”
单琉璃和花无缺不置可否,他们留在水阁,静静聆听着苏茗嫣、柳云娘与石远的爱恨纠葛。这段故事,自始至终受到最大伤害的是苏茗嫣,若这世上没有柳云娘,或许苏茗嫣与石远是这世上最鹣鲽情深的一对夫妻,可惜,造化弄人,老天偏偏让柳云娘出现在苏茗嫣的面前。
轻纱帷幔扬起,金色的光线落入荷塘,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光粼粼。她凝视着湖面,似陷入回忆,她说:“姑娘,公子,你们可知,我们苏家祖上曾三代于宫廷为官,自祖父那一代,感叹官场变幻莫测,伴君如伴虎,方想通,辞官举家迁到宜昌定居落户。两年前,我十八岁,爹爹,爷爷,兄长家姐对我这个幺妹疼爱有加,真是无忧无虑的时光……”
如花似玉的年纪里,苏家小姐苏茗嫣在自家的茶铺里邂逅了石远。那时,石远是宜昌里最富才名的公子,不但长相温雅,就连性子和品德也是一等一的好,他对宜昌百姓的有心,深得宜昌上下夸赞。
苏茗嫣出生茶叶世家,虽是如此,可苏家真正在茶叶道上打响名声是在苏茗嫣父亲这一辈。苏茗嫣打小就很聪明,七八岁的时候,在经商方面就已显露不小的天赋,苏老爷见她有这方面的才华,便在苏茗嫣十四岁的时候,将自己手头收支只能算不进不出的店铺交给她打理,哪只打理了一年,这三家商铺就被打理的蒸蒸日上,生意那个叫兴隆。自此之后,苏老爷便开始培养苏茗嫣,直至她十七岁的时候,已将苏家上下的事务皆交给她一人打理了。
苏茗嫣在十六岁那一年,正是女子适婚的好年纪,多少名门世家大族的公子踏破苏家门槛想娶她苏茗嫣过门,可偏偏苏茗嫣性子与寻常人家的姑娘不同,丢出一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话后,吓得不再有人敢上门提亲了。
这世道,哪个名门世家大族的公子只娶一个老婆的?只要是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妻子都会劝自己的丈夫纳一房或是两房以上的侍妾,好以让外人看着,赞美她们的懂事和得体。
所以像苏茗嫣这般要求丈夫只有她一个妻子的姑娘,实在真没哪个人敢娶?如此妒妇,娶回去,还有安宁之日?
就这样,一晃过去两年,苏茗嫣十八岁了。本以世上男儿皆是一丘之貉的苏茗嫣偏遇上了她命定中的男子,石远。石远跟其他世家公子不同,他从小受他父亲石县令的影响,自小就只决定此生娶一个妻子,与她相爱相守。
石远就像天生为苏茗嫣而生的,他们在茶铺初遇,再到画舫相遇,一次又一次的见面,如同上天注定。相识半年,苏茗嫣爱上了石远,因他是懂她的人。
总之,在苏茗嫣与石远定下生生世世之约,谷欠白头偕老的时候,偏偏柳云娘出现了。艳名远播,却只有两三个恩客的柳云娘偏偏偶然出现在苏茗嫣的面前,两个容貌相同,声音相似,偏偏身份一个天一个地的女人打了个照脸。
第一次的见面,注定了苏茗嫣日后的悲剧。
就如很多狗血小说里写的,真假千金伦理剧开始上演。
像苏茗嫣这样衣食无忧,只不过在商场上与人算计算计的单纯大小姐岂是柳云娘这般混迹风月场所,为了生存从小就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的人的对手?不过落落眼泪,诉说诉说自己的不幸,苏茗嫣就将自己从小到大包括祖宗八辈儿连带与石远的相遇细节都透了个彻底。
明明在经商方面很有天赋,可这看人方面着实眼力差了点。
与石远结亲当日,苏茗嫣被狸猫换太子,堂堂的千金小姐成了烟云楼的头牌,而真正的烟云楼的花魁成了苏家小姐,石家的少夫人。
苏茗嫣跑去对峙过,可惜,包括石远在内,所有苏家人的眼睛就跟糊了厚厚一坨浆糊般,愣是没认出真正的苏茗嫣是谁。
至此,苏家千金小姐成了花魁娘。
不过,苏茗嫣怎么说也不是脑残的小白花,要她成玉臂千人枕的头牌简直是痴人说梦。她找人买了几副自损的药方熬药吃了,不过一个月,便得了难以根治的顽疾,之后,她以养病休养为由,搬到了这处偏僻的别院。
说到这,不得不提下这处别院,其实这处别院并非如外界所传,石远赠予柳云娘的,而是苏茗嫣见柳云娘可怜,特意买来赠予她,给她养老防老的,没想到……到头来倒是给她自己养老防老了。
现在想来,真不是一般的可笑。
苏茗嫣自从入住别院后,就不曾踏足外面,她就跟与世隔绝的隐士一般,从此过着青灯古佛的生活。关于苏家,关于石家,她似乎也没什么精力去过问了。
自吃了那损人身体的药后,她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此后,她便就这样了。
故事在此画上句号,应该也没啥事,可单琉璃硬是从中找出了问题所在。
“既然这一年多来你一直住在这里,那……那天在烟云楼招恩客的柳云娘是谁?难道是……?”
苏茗嫣冷冷道:“除了那柳云娘还有谁?”
单琉璃蹙眉道:“她,她不是已经是石家的少夫人了吗?怎么会继续待在烟云楼招恩客呢?”
苏茗嫣道:“女支就是女支,就算披上了多华贵的皮,都无法改变内里的腐烂。”
苏茗嫣恨透了柳云娘,在此刻,表露无遗。
坐在水阁的躺椅上,苏茗嫣仿佛已将所有事物都看淡,她说:“姑娘,你说,这世上真有不看表皮,只在乎内心的爱情吗?我与他相恋半年,虽不能算得上长久,可也是刻骨铭心,为何他就认不得我?世人是不是大多如此,只因表象就可以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单琉璃无法苟同苏茗嫣的说法,游走江湖多年,她什么事没看过,什么人没见过。这世上,还是有不在乎外表,只是单纯爱着的人,很多,比如她那变态的义姐夫康雪烛,比如为了自个儿老婆入了恶人谷的陶寒亭,比如因中尸毒,容颜尽毁,却依然爱着枂云的姚安……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怎么也不好意思,一棍子打死一批。
其实吧,照单琉璃看来,所有的悲剧都源于石远是个脸盲,苏茗嫣和柳云娘不就是长一样嘛,这天下长相相似何其多,如果人人都跟石远和苏家的人一样,岂不早就天下大乱了?说白了,就是他们眼睛有问题。
石远就算了,怎么苏家人也认不清自家闺女呢?这实在是太醉人了。
许是吹风吹久了,又或是说得累了,苏茗嫣的脸上很快就出现了乏意。老妪扶着苏茗嫣下去休息时,她突然说道:“公子,姑娘,二位不要在探查柳云娘的事了,若想还活着。”
花无缺轻轻道:“苏姑娘且放心,在下不会在探听任何关于柳云娘的事。”话那么说,可实际上会不会那么干,就是他的事了。
他的话令单琉璃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花无缺那么尊重女性的人,哪会放着苏茗嫣受这般委屈。
当面应允,背地里要干什么,就不是苏茗嫣该关心的事了。
苏茗嫣看着他们二人,嘴角微微一弯,眉眼间竟有几分回光返照之色。“姑娘和公子就将此处当是自己的家,好生休息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回
巷口僻静,却慢慢地传来脚步声,急促,杂乱。
单琉璃坐在石府大门前的屋檐上,好笑地看着下头恭恭敬敬排成两排的人。
石府的大门终年不闭,石家老爷,现任宜昌府衙知县石邱瑞正站在门口等着什么人。当一辆马车停于大门前,当一名蒙着面纱的蓝裙少妇从马车里探出头,石邱瑞脸上出现了喜不胜收的表情,当下进门吆喝着下人酒筵为她洗尘。
石邱瑞对蓝裙少妇的态度很不同,蓝裙少妇下马车的时候,他一直贴身护着,细心呵护备至,就像蓝裙少妇是他妻子一般。但据单琉璃所知,石邱瑞的妻子早于四年前因一场重病过世,那么这位蓝裙少妇是谁呢?难不成是石邱瑞的续弦?
蓝裙少妇没有先进入内堂,而是转而由着石邱瑞送她去了后院的书房。他们前脚刚入书房,单琉璃后脚便趴在屋顶上,小心翼翼地移开一块砖瓦,透过微小的缝隙往下看去。
石邱瑞握着蓝裙少妇的手,面露忧色:“你怎去了如此之久?可知我担心你?”
蓝裙少妇转身,面上纱巾已揭开,赫然是那柳云娘。她瞧着石邱瑞,银铃般笑道:“公公,你这般想着媳妇,也不怕相公知道?”
语罢,石邱瑞那张清秀的脸庞微微变了色,他反手给了柳云娘一个耳光,怒道:“不许你提远儿,既已打定主意跟我,就不许你在提远儿?”说着,他上前,一把抓住柳云娘的手,接着道:“别忘记了,嫣儿,你的事我全都知道,你既是烟云楼的柳云娘,也是苏家小姐苏茗嫣,旁人都以为你们是两个人,可我却知你们是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