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嘴,鲜血溢出口中。“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石远的杀气是从骨子里漫出来的,眼底的漆黑如漩涡一般,深不可见。“你以为到如今,我还会信你吗?”
单琉璃冲到苏茗嫣边上,瞪着石远道:“你疯了吗?”
石远冷笑道:“疯?我从没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那没入胸膛的短刀,已不能拔出,否则苏茗嫣必死无疑。
花无缺上前,手轻轻一拨,石远握着短刀的手腕一麻,刀柄离手,他捧着酸麻的手腕,身体退后两三步,一双空洞的眼睛怨毒地瞪着前面。
扶着气息微弱的苏茗嫣,单琉璃问道:“她不是你爱的女子吗?为何要杀她??”
石远道:“因为爱,所以恨。苏茗嫣,你爷爷乃是大理寺卿苏元恒。当年,苏元恒为何会告老还乡宜昌,身为苏家长女的你比任何都清楚。你与我初次相遇,真是偶然吗?你苏茗嫣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我们石家世代传下来的一张藏宝图?爱我?这世上没有任何女子比你更毒。”
苏茗嫣不说话,苍白的面色,近乎透明。
单琉璃怀疑她下一刻就咽气了。
花无缺看了眼苏茗嫣,摇头轻叹。
苏茗嫣已无回天之力。
他没有办法救她。
石远惨然道:“嘿……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对吗?我对你,不曾有假,可你对我,何曾真心?你与柳云娘使出如此手段,令我父亲沉沦如此孽障,你高兴了?那张藏宝图已入苏维筌之手,你们还是没肯放过我的父亲!!”
石邱瑞与柳云娘那点破事,单琉璃就一个晚上,偷窥的那点时间,就明白石远想他父亲恢复正常是不可能了。
石邱瑞离不开柳云娘。
柳云娘于石邱瑞而言就是药,一味离不开的药。
苏茗嫣看着石远,唇角微微一弯,声音柔似水。“你,还是不信我?”
石远冷冰冰道:“信?你做出那样的事情,让人如何信服?那天,我亲爱见到你与柳云娘在一块儿商议如何取得我们家那张藏宝图的事情。其实,你们何必大费周章,若你想要,我自当双手奉上,那张藏宝图于我们石家而言不过是张废纸。”
苏茗嫣摇了摇头,道:“我没骗你,阿远,你恨我,应该的,可我从未骗过你。”
石远道:“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苏茗嫣脸色刷的比刚才还要白,她轻喘了一口气,冰冷由四肢百骸起直达心口。费力地抬起自己的手,她朝石远伸了去,明明是爱对方的,可最终还是错过了。有些误会一旦产生,是无法解开的,就好比她与石远之间的。
苏茗嫣张嘴,泪水滑过面颊,落到了衣服上。“阿远,我爱你,是真的爱你。我,苏茗嫣,或许骗过很多人,却从未骗过你,石远。”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接着道:“阿远,再见了,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都好好活……”最后一个着字还未出口,她朝石远伸出去的手便啪嗒掉了下来。
当苏茗嫣的声音不再响起,单琉璃就看到石远的身子狠狠一晃,整个人跪在了地上。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悲凉。“爱我?她说爱我?哈哈,我何曾不是爱她,可如今我剩下的是什么?”突然,他猛地抬头,朝前面扑过来。
扑得太快,以至于他踉跄摔倒在单琉璃的脚边,石远伸出手一把握住苏茗嫣的裙摆,脸色的狠厉的表情。“苏茗嫣,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直至死,你也不肯给出一句解释!这就是你对我的爱??”
单琉璃淡淡看着他,将了无生息的苏茗嫣扶着,交给了石远。
明明该痛斥石远的,可青年此刻的表情,让单琉璃无法痛斥。
石远死死搂住苏茗嫣,动作狠得骨节泛白。他爱过苏茗嫣,自然也恨过苏茗嫣,这世上本就是有多少爱,才有多少恨的。“茗嫣,为什么我会走到这般地步呢?为什么呢?无论做什么事情,你都不愿意说,直到现在,我只求一个答案,你也不肯,宁死也不肯,你怎么就那么倔呢?”
他抱她抱得那么紧,就像在抱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他将脸贴住苏茗嫣惨白的脸贴在一起,就像鹣鲽情深的爱侣一般。“茗嫣,你怎么就不恨我了呢?”
单琉璃蹲下来看着他道:“因为她爱你,心里对你的恨终究抵不过对你的爱,你明白吗?”
他猛然抬起头,用那空洞的目光看向单琉璃,道:“爱我?爱我就可以背叛我?爱不是抵过所有错误的筹码!若不是她,我会是如今这样?若不是她,柳云娘又如何堂而皇之进入我家,与我父亲苟且在一块儿?若不是她,苏维筌为何处处打压我们石家的商铺?若不是她……”惨白的脸血色褪尽,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说不下去了,半晌,他才低低笑了起来,那笑似哭一般难听。
单琉璃轻叹一声,缓慢站起,道:“石远,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对你来说,这些还重要吗?苏茗嫣死了,你与她的情仇在这一刻已两清了,不是吗?”
抬起头,仰望着水阁的阁顶,单琉璃接着道:“石远,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如苏茗嫣这般爱你。若她不爱,你要杀她之时,她就可以躲开了,何必坐着不动,给你杀呢?你说,她骗了你,背叛了你。你说,你看见了她与柳云娘和苏维筌狼狈为奸的勾当,可石远,你知道吗?这世上看任何东西不是只靠眼睛去看的,你确定,你眼睛看到的东西就是真的吗?”
她说完这些,就看到他颤抖的手指拂过苏茗嫣冰冷的脸。他张着嘴巴,看似在叫苏茗嫣,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单琉璃见状只是摇了摇头。
石远踉跄地抱起苏茗嫣,一步步踏出水阁,明明眼睛已盲,可他还是顽固的抱着苏茗嫣走出水阁。
路上,跌跌撞撞,膝盖和身体撞上了好些个东西,可他硬是没让怀里的苏茗嫣被磕碰到。
单琉璃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轻喃,道:“人已死,懊悔有用吗?”
这件事过去的第二天,宜昌府衙知县石家老宅燃起熊熊烈火,一家三十五口人尽数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之中。与此同时,与石家联姻的苏家也受到了火灾的侵袭,虽只烧死了几个下人,可也将大半个苏府烧得只剩下残骸。为此,苏府现任当今苏维筌哭丧着脸,整个人都老了几十岁。
第三天,荷露带来消息,说石府上下确认无人生还,石家少爷石远与石家少夫人苏茗嫣是死在一起的,他们在后院的一栋破屋残骸里发现了紧紧抱在一起的一对夫妻,从衣饰着装来看,判定他们就是石远和苏茗嫣。听荷露那么一说,单琉璃和花无缺都像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柳云娘。
她当夜应该也在石府的,可她怎么就被算在其中呢?
心里觉得奇怪,花无缺便又派他手底下的宫奴去花街的烟云楼问了问,发现那家青楼竟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就连对楼的静怡楼也是如此。
两幢楼就跟从未有人住过似的。
单琉璃问花无缺,那场火到底是谁放的,他笑着回道:“石远,石公子。”
她听罢,眉紧皱,良久才道:“为何?”
花无缺道:“心爱之人已死,最亲的人如傀儡一般任人玩弄,若是你的话,你会如何?”
单琉璃转了转眼珠,道:“我?我当然是先报仇,在自杀呗。”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睛一亮,道:“看那石远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做事还挺有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作风嘛。”
花无缺叹道:“被逼如此,他也算可怜。”
单琉璃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们俩面对面看着对方,半晌都没有说话。
良久,花无缺才挑起好看的眉毛,笑着问道:“琉璃,你说,那柳云娘和烟云楼,还有那静怡楼去哪里了?”
单琉璃拿起酒壶,小酌一口,道:“鬼知道呢?总会有机会见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回
五日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趁着好日子,他们离开宜昌,绕过九秀山庄入安庆城。本打算赶在九月十五立冬那会儿到达安庆城参加庙会,可柳云娘那事硬是耽搁了单琉璃预想的行程,以至于他们到达安庆城时,庙会已接近尾声,最后一天。
逛完最后一天庙会,单琉璃打算第二日离开,道家中有急事需回去,待她事情办妥自会回来与他们再会。
花无缺本打算与她一起去,却被单琉璃婉拒了。她所谓的家中之事是那个世界的战况告急,花无缺本就不属于那个世界,上一次天策府一役,将他牵涉其中,心里早就过意不去了,现在自然不能在将他拉入那个世界的战火纷飞,他应当留于这个世界,成就属于他自己的大侠之名。
冬日夜长,没一会儿便已入夜。花无缺提着一壶酒,在客栈的院子里找到了单琉璃。少女穿着打扮利索干净,但看着有些単薄,花无缺见状,将自己身上披着的白色狐裘披风披在了她的身后。
身上突然一暖,单琉璃猛地侧头看去,只见花无缺提着一壶酒站在她边上。“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