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远道:“数日前,花公子于花街当面拒绝烟云楼花魁柳云娘之奇闻,已传遍整个宜昌。”
单琉璃:“……”
八卦和流言,只要有人存在,就能永世长存。
花无缺微微含笑,一语不发。
石远抬起头,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突然眺向了远方。“两位出现在此,大概是为了茗嫣吧?”
单琉璃一怔,一双眼瞪得老大。“你,你怎么知道?”
石远笑道:“自己的妻子被李代桃僵,我怎能不知?”
花无缺挑起好看的眉毛,道:“你既已知晓,为何不将自己的妻子带回家。”
石远微皱眉头,苦笑道:“二位恐怕已从茗嫣口中得知事情的大概情况了吧?”
单琉璃点头,轻声应了应。
石远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珏,那是枚泛着翠绿色梅花形状的上等玉珏,而且还是半个。玉珏边上有个缺口,应该是一对的,单琉璃见着有些眼熟,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玉珏,石远低语道:“这是我和茗嫣的定情之物。两年前,在苏家的茶铺,我与她相遇。初见时,我只道她是来买茶的顾客,谁知她竟是苏家茶铺的当家人。那时候,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面纱,虽看不清面容,可她的眼睛却吸引了我。如秋水一般,那与一般姑娘不同的神采,令我念念不忘。之后,画舫再遇,庙会相识……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我爱茗嫣,这一生除她之外,我根本不想与其他女子共度一生……”他说到这里的,石远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里竟迸出一丝亮光。“如果不是我的糊涂,茗嫣不会遭那份罪,爹也不会……执迷不悟。”
单琉璃看着石远,淡淡道:“你的确糊涂,这世上绝不会有哪个丈夫,会娶错自己的妻子。纵然长相相似,那性格呢?那行为举止呢?必然是不同的,可你偏偏没有认出你所爱的人,还伤害了她。”
石远张了张嘴,没说话,半晌,他才自嘲道:“单姑娘说得没错,我不但糊涂,还是个不长眼的人,所以……”突然顿了顿,修长手指,抚上那双早已看不见的眼睛,石远笑道:“我不需要它们了。”
单琉璃盯着他嘴角的笑,目光越过他,往他身后的破屋子看了去。“既然你已知你娶的不是苏茗嫣,为何还要让错误继续下去?”
石远道:“单姑娘,你可知那柳云娘是什么人?”
单琉璃道:“不知道,可有一点我却清楚,那柳云娘绝非一般的小角色。”毕竟,这世上不会有哪个小角色会对一具尸体OX的。
石远放下自己的手,点了下头,道:“对,她不是一般的小角色。迎娶茗嫣的当夜,我便知自己娶错了妻子,当时我很愤怒,我质问她,甚至想将她关进大牢,可你知她对我做了什么吗?”
单琉璃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石远冷冷道:“她是恶魔,这世上已找不出哪个女子比她更恶毒了。美丽的面孔下,有一颗歹毒的心。原来,她早就与我的父亲有染,在我喊人来的时候,推开我新房之门的不是别人,就是我的父亲,他拿出家法,非但没伤害那女人,还将我狠狠打了一顿,并囚禁于此,不让任何人探视我。”
单琉璃:“……”这关系还蛮混乱的啊。
石远道:“我敬重的父亲竟然被那个妖女迷得死去活来,关于母亲的事物,他竟全部用一把火给烧光了……为了那个女人,他甚至不在乎那女人有多少男人。”
单琉璃:“……”这简直是走火入魔。
石远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自从我被父亲囚禁于此后,我想过很多法子劝说父亲,可他似着了魔道,一意孤行,根本不听我的劝告。甚至还对外宣称我染上重病,与夫人一同迁居四海休养。”
花无缺淡淡道:“你为何不向外求救?”
石远嗤笑道:“向谁?这世上谁会信我?苏家人吗?你们以为那苏家还是原来的苏家吗?苏家的太爷和苏家的老爷早于半年前过世,现在苏家的掌权人是茗嫣的二叔,苏维筌。当初发生那样的事,若没有苏维筌的暗中帮忙,你们以为单靠柳云娘一人可以搞出那么多的风波?苏维筌明面上对茗嫣疼爱有加,实际上早不满茗嫣一人掌权苏家了,在茗嫣与我相恋的半年,柳云娘找上苏维筌,与他狼狈为奸,合谋搞出了那么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听罢,单琉璃不解道:“不对啊,就算苏维筌有意要帮柳云娘,苏家太爷和苏家老爷也不该认不出真正的苏茗嫣啊。”
石远道:“这也是我没想通的地方。”当年,他也想过此时的蹊跷,可现下人都死了,还能查出个什么来?就算真查出来,又怎样?事情到这个地步,真相什么的,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花无缺听了半晌,道:“石公子,你想与苏小姐见面,解除这一年多来的误会求得她原谅吗?”
石远有些惊讶,发生那么多的事情,纵然过错全不在他,但他伤害苏茗嫣却是不争的事实。
落到如此地步,他真不怨恨任何人。
“能吗?”他问。
单琉璃道:“只要你想,我们就能帮你。”
石远似乎有些激动,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我想亲口跟她说声对不起。”
花无缺道:“那现在就走吧。”
石远一惊,道:“现在?”
花无缺道:“现在。”
石远似有些踌躇。“我,我……”
单琉璃见他如此,不满道:“选日不如撞日,早去早回啊。”
石远:“……”
花无缺:“……”
石远的头转向单琉璃,道:“我如此模样,太过狼狈,去见茗嫣,怎么也该收拾得体面些。”
听了他的话,单琉璃将石远上下打量了一番。
玄青的衣袍,束起的墨发,除了面色憔悴些外,其余都挺好的,干干净净,完全不需要在进屋收拾体面。
单琉璃伸手拍上石远的肩头道:“不需要收拾了,现在挺好的,干干净净,绝对体面。”除了面色不大好外。
石远听罢,面色一红,道:“真的吗?”
单琉璃用力道:“真的!”
起身,双手抱拳作揖,道:“……那就劳烦二位将我带去见见茗嫣,与她说声对不起。”
带石远去见苏茗嫣,真不是什么难事。
这就跟武林高手挟持人质,嗖嗖几下,带着个大活人悄然无息的离开一样。
到达别院时,苏茗嫣还没睡,大晚上的,她坐在水阁看……风景。
明明前面没啥好风景可看的,她却还是坐在那边,看着阁外的世界。
石远看不见,自然也看不到苏茗嫣在见到他时的痛苦之色。
将石远带到苏茗嫣面前,花无缺和单琉璃没多留片刻,转而去了水阁之外。
单琉璃抬头仰望着头顶的皎月,将心中不解的问题,问了出来。“无缺,你说,石远为什么不趁自己眼睛没瞎前,跑出来找苏茗嫣呢?”
花无缺长叹一声,道:“世上很多事并不是如表面看那么简单。”
单琉璃咬唇,蹙眉道:“不对啊,石邱瑞好像并不知道与他在一起的是柳云娘,他称呼柳云娘,是唤她嫣儿的,也就是说,他自始至终只以为与自己在一起的人是他的儿媳妇,而并非烟云楼的柳云娘。奇怪,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啊,照石远的说法,石邱瑞应该是……”
话未说完,阁内突然传来一丝闷哼声。
花无缺和单琉璃进入水阁,印入眼帘的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
一柄薄薄的刀刃穿透苏茗嫣的胸膛,银色的刀刃染着她鲜红的血,在苏茗嫣的胸口穿刺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一路滑下,一滴两滴在她素白的裙子上开出了艳丽的花朵。
苏茗嫣看着石远,眉眼弯弯,声音柔柔的。“你……终于还是来杀我了。”
石远看着苏茗嫣,空洞的目光里透着冷意,似在看什么厌恶之物,他冷冷道:“柳云娘,苏茗嫣,你们都该下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回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人天生就该下地狱的。
献血顺着苏茗嫣苍白的唇角一滴两滴落下,素白的衣裳顷刻间开出了好多血花。她抿着唇,僵着身子,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映出石远玄青色的袍子以及他那张冷若冰霜带着厌恶的表情。
单琉璃和花无缺赶进来的时候,晚了。
石远这一刀直击苏茗嫣的要害。
她低头看了看胸膛的短刀,脸上出现茫然的表情:“你,果然来杀我了。”
石远冷声道:“苏茗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与柳云娘做了些什么吗?苏家大户又怎样?你们苏家人各个都是虚伪之辈。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手里沾着我妹妹的命,你趁我外出,胁迫凝乐同你登山,就是想趁那个机会,将她推下山崖,不是吗?”
苏茗嫣淡淡看着石远,眉微微皱着。
这一刀戳穿了她的心脏,初时的疼痛已麻木,她在想,面前这个杀她的人就是她爱过的人,茫茫人海,灯火阑珊处,她只一眼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