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盾牌看上去没有石桌那么吓人了,但是论起重量却一点不输给什么桌子之类的东西。
曲阜尼山,是个极为灵秀的地方,就算这里峭壁万仞,悬崖千丈,楚留香也得承认,最是灵秀的美人,就该住在这最最秀美的地方,也不叫他人能凌驾于自己头顶,美人的骄傲,总是让人愿意纵容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楚留香对那仅凭一张画像就可以瞧出绝代风姿的任夫人更期待了起来,有些人的画像比真人要美,而对于绝世的美人来说,一张画像是绝对画不出其万分之一的风仪来的。
往尼山山顶去只有一条小路,而此刻路中却有人拦着。那是一个浓眉鹰鼻,面色蜡黄的男人,乌袍上用金丝绣了八个狂草大字,“必杀之剑,当者无赦”。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总是有人不愿意他们去见那个处于风波中心的任夫人,楚留香看出这人做的是东瀛打扮,立刻就想起那晚在大明湖畔遇见的黑衣人,便不着痕迹地瞧了云雁一眼,云雁姑娘几乎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就只好再次迎上去和人交谈起来。
若是如自称天枫十四郎的男人所说,他深爱秋灵素,又是因为任慈已死才再入中原,那晚的黑衣人又不是他,那他似乎也和楚留香要查的命案关系不大。不过谁家查案也没有只听一面之词就信了的,楚留香和云雁今日是一定要见着秋灵素才行。
然而在楚留香和那伊贺忍者过了几招之后,云雁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她拍了拍脚边的鼎鼎,得到一声低低的吼叫之后,眼中杀意就坚定起来。天枫十四郎的绝招说是叫迎风一刀斩,这也是个用刀的,然而要叫云雁说,这一刀招式精妙,使的人却不是那么妙。
有些人天资聪颖,轻易能学会十八般武器,可是最适合自己的,也仅仅是一样而已。云雁用刀,她学了多久的武,就练了多久的刀,才有今日成就,若那伊贺忍者以为能精擅百事,岂不是把专心一志练刀的人当作了笑话?
要是云雁来看,她可以有四五种的方法用刀盾挡下这一招,更有十种以上的法子来以伤换命,可楚留香手上没有武器,也不杀人,而且落脚的位置还那么危险。云雁没有丝毫犹豫,如果为了一时的时机,而要无视朋友的性命,她怎么也做不出来。
于是云雁这一刀过去,目的不是要伊贺忍者的命,而是要挡住他那柄幽光森森的长刀。
楚留香险而又险地勾着石梁一翻身,一手抓向天枫十四郎,再腾空而起时,南宫灵和云雁一起松了口气。时机总是一闪即逝,楚留香抓到的只有一顶假发和一张面具,而云雁斩落了那把长刀,却没留下那个可疑的人。
“抱歉。”云雁抿紧了唇,指了指耷拉着脑袋的鼎鼎,“他伤口崩开,鼎鼎才闻出气味。”
她有些沮丧:“我应该更相信你一点。”
这回轮到楚留香来安慰失落的云雁姑娘了,或许也不能说是安慰,他也只是像那回云雁做的那样,稍微地提点了一句,“你总有机会再遇见他的,只要我们继续查下去。你可不该板着一张脸去见一位绝色美人。”
至于云雁低估了楚留香实力的问题,就连楚留香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样的情况对他来说才是必死无疑的绝地,只因为楚留香这个人,就是奇迹的代名词,他的武功很好,脑子很好,运气也一贯很好。
楚留香笑了笑,他觉得自己交了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南宫灵显然对鼎鼎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一只被驯服的,武力值不低还能追踪他人气息的狮子,能起到的作用还是不小的。他半弯下腰,从怀里找出一包肉干来,撕开一条递到鼎鼎嘴边,“小狮子,要不要和我走?”
本来鼻子微动,想要蹭蹭南宫灵表示感谢的鼎鼎一下子退开了老远,活像个被调戏的姑娘,挨在云雁身边,粘粘腻腻地表现自己的心意。
楚留香哈哈大笑:“南宫灵啊南宫灵,你竟是当着人面挖墙角?”
南宫灵本也只是玩闹一番,见着鼎鼎一点不被吸引的样子才真正来了好奇心,甚至连云雁之前落了他面子的气也不生了,只问道:“它莫非从来不被这些东西引诱?”
“鼎鼎自己会捕猎。”云雁顿了顿,好生安抚了鼎鼎几下,又笑道:“别说只是肉块,就是一头母狮子在面前,鼎鼎也不会离开我的。我不知道鼎鼎是哪头母狮子生的,我拣到它的时候它才两个月不到,只肯喝新鲜的羊奶……”
她细数起鼎鼎才到自己身边时的不安,慢慢长大的懂事,声音柔软得像太阳下晒过的蓬松棉花一样。
楚留香愣了一下,“倒像是养了个孩子。”
云雁被这个说法说得恍惚一下,才点点头,“这么多年呢,鼎鼎只是只狮子,但是谁对它好,它都记得。”
终于接受了肉条的鼎鼎愉悦地跑回云雁身边,把肉干分了一半给自己的主人,云雁越发认同楚留香的说法,鼎鼎简直就像是个听话的小孩儿,它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狮子!
南宫灵把云雁和小狮子的互动收入眼底,心中烦躁越甚,前面便是任夫人住的地方,他停下脚步,却不愿再说一句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除夕啦~
☆、明争暗斗
林木掩映下的三五茅舍最是清幽,任夫人或许就是一位十分娴静的美人,所以南宫灵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而且还很恭谨:“弟子南宫灵,特来扣问夫人安好。”
“既已来了,便推门进来。”这语声无比的温柔优雅,能有这样好听的声音,必然也应有与之相称的容貌。
没有楚留香和云雁的轻松心情,南宫灵缓缓推开竹篱笆,蹑足往里走,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幼时也到过任慈为秋灵素建起的这几间茅舍,那个时候他还很亲近地喊任慈爹爹,秋灵素喜欢安静,可是同样不介意调皮的义子大喊大笑地胡闹——任慈是他的杀父仇人,任慈死了。
南宫灵努力定下心来,又看见鼎鼎赖在云雁身边,如果一只畜生都知道感激养恩,他这又算什么?禽兽不如?不,任慈杀了他爹,这不一样!
长发垂肩的黑袍女子背对着几人,她是冷漠的,也是美丽的,这毫无疑问,哪怕仅有幸见着这位夫人的风姿,而无法瞧见她动人的脸庞,这个答案也不会变一丝一毫。
当然如果这位夫人能够给楚留香多一点线索,楚留香会更高兴的。
从尼山离开,楚留香就一直在想着两个矛盾的词——缠绵病榻、突然而死,任慈也是给人害死的,这毫无疑问,楚留香心里还打算再去看任夫人一次,在他们见过苏蓉蓉之后。
大明湖畔风景秀美,楚留香却没有心思再去看景了,黑珍珠说苏蓉蓉死了,竟是死了!楚留香完全无法接受这句话的意思,他几乎忘了对一个姑娘的风度,紧紧捏着黑珍珠的肩头,“你竟眼瞧着她被杀!你、你……”
这是假话,黑珍珠看似冷漠,却不是一个真正没有心的人,而且论起守信来,很多大丈夫也比不过黑珍珠这个女巾帼。云雁这个时候可比楚留香冷静得多了,若是楚留香可以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一定也会猜出其中端倪,可是现在……云雁瞧着楚留香跑去一叶轻舟上和老渔翁喝了杯酒,就把老渔翁抱了起来——救命这是脑子坏了吧!
云雁良好的眼力让她在苏蓉蓉卸下易容的瞬间就把人认了出来,即便如此,在外人眼中,楚留香抱着的还是个老渔翁而不是俏佳人,云雁默默地拉开了自己和楚留香的距离,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要表现出自己认识楚留香好啦,有种淡淡的羞耻感……
“你就这么相信我?”黑珍珠转过头,冷漠的面容也仿佛被春风吹过。
云雁还记得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她微笑着握住黑珍珠的手,掌心的薄茧贴合着黑珍珠的掌心,“因为你是黑珍珠啊。”
这样绝对不会错了,云雁暗自点点头,陆小凤他们每次说这句话,都会引来别人会心一笑,这样的理由比解释一长串的话讨人喜欢的多。
“而且,蓉蓉那么好的女孩子,一定没有人忍心看她受伤的。”
黑珍珠却沉下脸,一双明亮又深邃的眼睛里也带上了不开心,目光在云雁脸上一扫而过,一下子抽出自己的手,又跺了跺脚。
等着楚留香和苏蓉蓉叙完旧了再回转过来,看见的就是黑珍珠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开。黑珍珠是个姑娘,还是个漂亮的姑娘,云雁一句话说透天机,楚留香也自然早就知道了,他还知道,无论哪一个姑娘都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夸另一个姑娘,尤其是他还为了蓉蓉得罪了黑珍珠,黑珍珠怕是不乐意给他好脸色的。
“我以为楚留香总是能哄好所有姑娘。”云雁可没有一点自己招惹了人家的意识,反而为黑珍珠有些不平地对楚留香抱怨了一句。
楚留香也没想到一会儿黑珍珠就气成这样,翻脸就走了,他还想要借黑珍珠的马一用,现在别说马了,就是人也不见了。他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正好拿走过来的无花岔开了话题,笑着应下了棋酒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