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英含着两眼泡儿泪,懂事地点了点头:“嗯。”又转头去瞧李莫愁,把手里紧紧抓着的玉箫给莫愁看,一脸期待地问道,“姨姨,等你下次来,教英儿学这个好吗?”
李莫愁捏捏程英的脸蛋,认真道:“好。”
嘉兴离平江府不远,快马加鞭不过半日路程,两家人想要见面走访不是难事,于是分别时也不见得多么伤感,只有小程英哭得惨兮兮的,马车跑出去老远,还傻乎乎地用力挥着手中的玉箫跟两人道别。
待马车转过街角,玉暖放下了车上挡风的布帘。
三岁看到老,程英小小姐真是个温柔稳“重”的富家千金……真招人稀罕!
“莫愁小姐,说起来我还没见你吹过箫呢!哪天你也教教我呗!”小丫鬟也是有上进心的!
“我当然没吹过,”莫愁莫名其妙地看着玉暖,“我又不会。”
玉暖丫头被如此无耻的回答深深地震惊了:“你不会你还答应小小姐教她……”教个什么鬼?!
“笨!不会可以学啊。”我家陆郎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妥妥的。
“……这是说学会就能学会的吗小姐!”小姐,你是个连苦瓜都不认识的乡巴佬啊悲哀!
李莫愁把眼睛望向车顶:“不要用你的脑袋来忖度我的脑袋。”
“……”
人参攻击呜呜,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第十二章
叫人失望的是,吴县并没有武三通的踪迹,他们甚至再也没有得到有关武三通的任何消息。这个人就如凭空消失了般,无处可寻。
陆展元思忖半晌,一个人能消失的这样彻底,唯一的可能就是入了一碧万顷的太湖。
陆展元和李莫愁稍作商议,决定换水路继续南下。玉暖丫头自小晕船晕得厉害,便被留在吴县等二人归来。
载着二人的小舟翩然而行,一路水光十色,李莫愁躺在船头眯眼看着太阳,嫩暖的阳光照得人浑身发懒,而小船荡来荡去摇得人昏昏欲睡。
她真的就睡过去了。
悠悠的水声中她做了场短梦,梦中她与陆郎同在水畔,他紧紧牵住她的手,眼睛里闪烁着让她心动的情意。他在唱歌,一首只唱给她听的歌。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他吻她时,缠绵悱恻。
他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她嘴角含笑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片碧绿盖住自己的视线。
陆展元正坐在她身旁,左手边放着一本半阖的古书却没有读,而右手里擎着一大片荷叶为她遮阳。逆光下李莫愁瞧不清陆展元的脸,只是梦里那股甜意蔓延到她的眉梢眼角,只觉看什么都顺眼痛快。
“陆郎,我醒了。”
陆展元低头看向李莫愁,只见船头上的少女眉眼含笑,脸蛋红扑扑的,浑身带着小憩初醒的迷蒙和娇美。恬美的笑容让他想吻上去,肆意蹂躏。
可他没忘记正在船尾摇橹的船夫。
真是最甜蜜的折磨。
他把手中荷叶翻过来盖在一无所觉的女人脸上,李莫愁被荷叶上冰凉的露水打湿了脸,扑楞一下子坐了起来,人算是彻底精神了。午后的阳光还是很猛烈,她把那张大荷叶顶在头上,看见船头堆了一小堆儿莲蓬,不由好奇地指着那一堆问道:“哪里来的?”
陆展元伸手挑了一个最大的开始剥莲蓬:“刚才你睡着了,我们的船正巧碰到几个采莲回来的小姑娘,我管她们要了片荷叶,她们倒白送了许多莲蓬。”
李莫愁撇了撇嘴:“当初你说你生得俊俏所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我只当是你在对我搭讪吹牛,没想到竟是真的——唔——”两颗剥好的莲子被塞进自己嘴巴里。
“吃吧。”
李莫愁被堵住嘴,不满地用力嚼着莲子,清苦又甘甜的味道令她满齿生香。
眼睛一眯,倒挺好吃的。
她低头看陆展元手心里还剩的几颗莲子,又白又圆,便把脸凑近陆展元的手掌,就着手心舔了一颗卷进嘴里。
陆展元一愣:“哎,别吃!”莲子心还没来得及剥。
却已晚了,李莫愁苦得脸都皱起来,“呸呸”吐了出来。
“好苦!再也不吃了!”她中毒般躺倒,差点哭出来。破东西比苦瓜还苦!
陆展元无奈道:“莲子心本就是苦的。”说着想起自己身上还剩了几颗哄英儿用的糖块儿,翻出来塞她嘴里了。李莫愁含着糖慢慢感觉不到苦味了,又叫陆展元给她剥莲子。
陆展元也不理她,剥了一颗往空中一抛,自己接着吃了。偏头再看李莫愁,她正盯着他看。
“陆郎喜欢吃这个吗?”
“还行。”
“那你教我怎么剥。”
“嗯。你过来看。”
两人在船上也没事情可做,不多会儿就剥了许多,李莫愁在船头剥得可起劲儿,陆展元抓了一大把走向船尾送给撑船的船夫。
船夫接过莲子,压低的帽檐下露出一种诡谲的微笑。
陆展元心中一惊,此刻小舟划进了一片浩浩荡荡的芦苇荡,船夫回手甩出一颗透骨钉,陆展元瞬间闪身两指夹住暗器,那船夫已飞身投入水中,水花四溅中,人就消失了。
李莫愁听见落水声一展轻功掠向船尾,冰魄银针落入水中没有半点反应。
陆展元与李莫愁对视一眼,四周的芦苇荡无边无际,一眼望去根本分不出南北东西。
二人竟然就这么被扔在了没有人烟的湖中。
暮色悄然降临。
落霞满天。
第十三章
李莫愁仗着古墓派轻功绝顶,一路点着芦苇尖儿御风而行,可是不敢走太远,芦苇荡太大了,她怕回头就找不到陆展元了。
陆展元见她回来,问道:“莫愁,附近可看见渡口么?”
“没有。可是,往东面去就是一片陆地了。”
陆展元沉吟道:“那个船夫选择在这个时辰把我们扔在这里,怕就是在等我们上岸。”若真是有人要对两人不利,一入了夜留在水上实在太过凶险。可那岸上有什么?那船夫又是什么人?
李莫愁冷笑一声:“我李莫愁的仇家多了,真有本事报仇我就把命赔给他!强者生,弱者死,我向来服气这个道理!”
陆展元不由皱眉:“弱肉强食,确是千古道理。”他拉过李莫愁的手,十指相扣,“不过,世上很多事很多人也不过就是个竞争的关系,胜也好败也好,倒不是什么时候都拿生死当赌注的。毕竟没有人想死,哪怕他活得再卑微。”
李莫愁放开陆展元坐在船舱里想了一会儿,又问:“陆郎,你也失败过吗?”
陆展元在芦苇丛里费力地撑着船,闻言一笑:“当然。”
“可你还活着。而且活得这么高兴。”
“输不代表死,古人有句话叫虽败犹荣。”
芦苇的叶子“啪啪”地拍在竹编的舱板上,扰得李莫愁一片心烦意乱:“可是我一辈子就输过那么一次,我输了那一次却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什么虽败犹荣,她只感觉到痛彻心扉和生不如死。
陆展元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船从芦苇荡里划出来,一出芦苇荡,漫天霞光耀日,湖面粼粼的波光和霞光连成一片,将偌大的胡泽照得通亮。而李莫愁窝在船舱里,夕阳下看过去不知为何竟有点孤零零的楚楚可怜。
陆展元叹了口气,弯腰进了船舱,在她对面蹲下:“我没见你输过,无论你做什么总是会赢。你输了什么?”
李莫愁看着他,平静地道:“我输给了你。”我赢得了你的命,可却输了我的整个人生。
陆展元眼睛一转:“输给我什么?芳心一片?”他一笑,“怎么,输给我很不甘心吗?”
李莫愁闭着嘴不说话。前方生死未卜,男人还有心情消遣她,果然是个配得上她这个妖女的奇葩。
认命般闭上了眼睛,她痛快地道:“甘心。这一生为你死了都甘心。”
陆展元心头一震。
他知道李莫愁的性格,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心头不免一阵感动,只是上了岸不知两人会遇到什么危险,是以此刻十分忌讳听她总把“死”字挂在嘴边,只严肃地道:“若真是为我着想,你好好活着才令我心安。所以,别再提那个字。”
李莫愁怔怔地望了陆展元一会儿,轻声回应:“好,我不提了。”
陆展元这才放心地拉着她到了船外,指着东边隐约可见的湖岸道:“我们一定要在日落前赶到那儿,不然天色一黑,无论是湖上还是岸上,危险性都将大大增加。”
李莫愁点了点头,回舱里收拾起包裹和干粮,又到船头把两人剥好的莲子用油纸包起来揣进包袱。
两人靠岸时残阳还挂在水面上,陆展元眼尖地发现岸边有一个用来挂缆绳的木桩,看来这片陆地是常有人出船来去的。
两人停妥了小舟,打量四野,只见周围树林茂密,西面林中隐隐升起两道淡淡的炊烟,两人顺着林中小路往西行去,七拐八弯下终于发现了一处普通的农家大院。
李莫愁松了口气:“好歹今晚不用露宿旷野了!”
陆展元也放下了警惕的神色,伸手去推农户家的篱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