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太平盛世的祥和模样,她心里焚烧荒凉的那一片废墟也该迎来春暖夏阳了吧。
过去的几个星期,烈风亲眼看见她的素素被病痛折磨,隔三差五便发作一次的疼痛让她彻夜难眠,她伏在他的怀里,哭也哭不出声音,那些无声的饮泣强酸般淋在他的心头,他只能紧紧抱住她。
他按照吕泽教给他的方法,先给她服用实际上毫无卵用的安慰剂,骗她说那个是止痛药,若是她真的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能给她吃真正具有镇痛作用的药物。
这种药物长期服用会伤害肝肾功能,不到万不得已就只能看她一个人活生生地扛着,可在烈风眼里她的每一次蹙眉和每一滴眼泪都是万不得已,自己却半点也没法分担。
每每折腾到天亮,她在药物的作用下累极睡去,他躲在卫生间里泪如雨下。过去的一年里,她孤单一人,是如何熬过这样一个个漫漫长夜的,六次注射杜冷丁又是怎样磨人的绝望。
他不敢细想,心念稍一转动就疼得五内俱焚,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把好好的一个人给弄丢了,让她流落在外风吹雨淋地尝尽苦头。
有时候,来路太艰辛,人便会逼着自己只能向前看,怕一转身便失了勇气,转投万丈深渊。他能做到的,就是紧紧拉住她的手不再回首不堪。
*
欧阳城隔着老远就将一只手拢在口边,“素素——”
冉云素转头,看见他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迈着大步朝坡上跑过来,姿势颇有几分孙大圣刚从五行山底下脱身出来的亢奋架势。
“素素,好久不见。不过要先说明,是他把你藏起来不让我见的,不然早就来看你了。”他将一大束玫瑰花捧到她面前,“送给你的,儿童节快乐!”另一只手还不忘很欠地呼啦一下拨乱旁边烈风的头发,气质相当撩闲。
烈风替她接过花束,随后往木桌上一放,飞了一记眼刀子过去,“这种花是你能送的吗?”
冉云素用手语对他说了“谢谢,很漂亮”,然后转过头看向烈风,等他给欧阳城翻译。
只是这个翻译不太尽职,漫不经心地,“素素说你的花太难看,她不想要。”
真无奈,她只好重新在手机上打字,然后转过屏幕给欧阳城看。
她的情况他早就从烈风这边知道一些,但是看到她依靠这种方式跟自己沟通,心里一扯带着面上也是一怔,又连忙换回笑容,“非红玫瑰不能表达我此刻见到素素的愉快心情。素素,身体好些了吗?”
冉云素点头。她的确比之前好太多了,呕吐越来越少,失眠越来越少,疼痛也越来越少,如今她可以提笔画画,可以迈步行走,只是,还没法开口说话。
“这个是替你领的奖杯。”欧阳城抬手又将两尊金色叶片形状的奖杯从一个纸兜里掏出来摆在烈风面前,似笑非笑地对冉云素说,“是《秦先生》那部剧集得的,他怕你吃醋不敢自己去领奖——”
那是金叶奖,国产电视剧最权威的奖项,一项是最佳男主角,一项是最佳原创音乐,即便不是圈内人,冉云素也知道这两个奖杯的含金量。
过去的一年里,这剧火得漫山遍野,卫视争相重播,网络上的点击率居高不下、遥遥领先,投资方赚了个盆满钵满、载誉而归。
一波波儿网友在贴吧里哭着喊着自己无法出坑,大有每天晚上不刷几集被秦易诚虐心一下就无法入眠的程度,续拍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导演和制片人的微博下面都被秦剧粉攻陷了,不管发什么内容都是一溜队形整齐的留言,求拍《你好,秦先生2》。
制作人更是做梦都能乐醒,不由分说就把原著小说的作者和编剧一张机票给送到海滨小岛上的独栋别墅里憋剧本去了。
倒是方导和秦烈风都无意续拍,觉得凡事恰到好处即可,为了赚钱过犹不及就有失水准了,先扬后抑,得不偿失。
恭喜你,影帝先生,今晚我请你吃饭庆祝下吧。她用手语对他说。
好啊,我们去崇家,那里比较清静。他也用手语回答,学艺不精,“崇家”不会表达,他在空中用手指虚画了一组拼音替代。
“诶——你们两个这就有点儿过分了吧,我一个连提名都没有的人,厚着脸皮两次上台领你的奖杯回来,你们说悄悄话还背着我!”
欧阳城一脸吃瘪的表情,“下回华总再想雪藏你看我还替你说话不!”
烈风在桌子底下踢他,“六一哦,你不用亲子日的吗?”
后者看看表,不太情愿地抬起屁股来,“那我先走了,不过你们伤了我的心,改天得补偿我!”
*
“我也有节日礼物送给你,先把眼睛闭上。”
冉云素听话地闭上眼睛,感觉到身体被烈风整个抱了起来,然后是在下楼梯。别墅地下的两层她极少下去,无论是健身还收游戏,都是她生活中的非主流。
B1,脚步停下来,“可以睁开眼睛了。”
就这么简单?冉云素睁开眼睛,身体也被他放下来。她转身看向这一层崭新的格局,心中讶然。娱乐设施全都不见了,嘻哈战场变成了艺术展廊,墙壁上是一整组她画展中展出的《海的女儿》。
不仅如此,在这组画的下面还有同样尺寸的一组油画,同样画的是《海的女儿》,改编版,结局很美好,王子和人鱼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只是画工实在难以入目,幼稚园水平,相当辣眼睛。
不过即便王子的眼睛一个大一个小,公主的裙子生硬得像一块挂了包浆的旧抹布,他们两个还是展现了惊人的夫妻相,都有一张嘴角上翘的大嘴巴,贯穿始终地傻笑着,硬是将凄美的童话故事改编成了弱智儿童欢乐多的小人书。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败家的秦影帝怎么破?自己老婆的画儿非要自己出钱拍回来,直接让她再画一组不好么?
*
还有,你们想念秦教授了吗?外表冷漠内心闷骚的他最近有些小失落呢!哪家姑娘蹦出来给个拥抱?
*
我觉得我已经耗尽了全部虐力,从今以后只能撒糖了,为了避免大家被齁到,特此提醒自备白开水。
☆、与君有约,风雨不改(二)
冉云素拧着眉对他笑,‘我现在才知道我的那些颜料都跑到哪里去了。’笑着笑着,挑起的嘴角又突然沉了下去,像个被抢走了棒棒糖的小女孩儿,满心满脸的委屈,眼泪儿呼之欲出地挂在眼角。
百忙之中抽出闲工夫,千思万虑中花了闲心思,就为了对方一个笑脸,这就算是天大的心意了。
这些都是烈风想她疼她的时候一个人躲在地下室里彻夜彻夜画出来的,用来消磨那些让他苦到骨髓里的猜想。
对比她的那些美成虚幻的画面,他猜她当时一定把自己从孤苦的现实中狠狠地抽离出去了,仿佛那个被软禁被辱没的人不是自己,她宁愿回到有他的世界里化成泡沫生祭他的幸福。
“讨你开心的,不用这么感动。”烈风揉揉她的头发,“怎么样?还不错吧,文学和艺术不都是为了传达思想嘛,你看得懂我画的故事对不对?那就说明我画得还不赖。”
冉云素抬起胳膊攀住他的脖子,凑近他耳边,“x……i,谢——”,她说得极用力,出口的还是一道气声,这回真是趴在他胸前哭了,她真真心心地觉得委屈极了,之前几百个日夜孤寂冷清哀痛难当都未曾有过的无力感,攒下了万语千言够跟对方倾诉一千零一夜也说不完的话,此刻竟然半字也不能成言。
烈风像山一样撑着她,险些将她细柔的身姿按进胸口里暖着,“素素,没事的,你会慢慢好起来的……就算你好不了了,也没关系……有我在一天,就让你高兴一天,以后都是你的好日子……”
*
休息日,穆瑾拉着秦烈峥一起过来,手里提着大包做寿司的各式材料。从前她和素素两个人难得有闲工夫的时候也会动手捣鼓些吃食,寿司算是好玩又不复杂的一种。
烈风看到她们码在岛台上的杂七杂八皱了皱眉,素素现在的肠胃还弱,不适合吃这种冷硬难消化的东西。
每次看她扯心扯肺地吐,他都感觉被生生掏空的是自己,刚要开口,手腕就被冉云素拉了一下。
趁着穆瑾转身淘米,他用手语警告她等会儿不许吃,冉云素赶忙点头应下。
穆瑾这人什么心绪都写在脸上,她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她的事情穆瑾了解得还没有秦烈峥多。
就这,都不知人前人后地哭了多少场,相比之下,她才最像是素素的小亲妈。
这小亲妈在烈风家第一次见到重回人间的素素,就抱着她哭了个肝肠寸断,像是见了自家被拐卖几十年又失而复得的亲闺女,就连一向不把情感宣诸面皮的秦教授都被她弄得鼻子发酸。
若是当时让她知道那个正牌亲妈就住在一个小区里,估计她都能拎把菜刀找上门去踢馆。
从那以后,但凡跟素素身体有关的信息,另外三个人都很有默契地在她面前囫囵过去,连素素自己都学会在她面前强撑,把自己装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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