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麦秸秆发黄起,他们就没歇过,农场成天开动员大会,没日没夜的下地忙活,可算把五千多亩地全收完了!
上万斤的小麦经客什粮食总站周转,源源不断供应首都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今年收成好,不说能让大城市的居民顿顿吃上细粮,起码每个月能供应三到五回!
知道他们辛苦,农场的团委书记也不抠,昨个就让食堂的大灶师傅和面发面,一早大馒头蒸上,又宰了头猪,连骨头带肉,拍上花椒大料,大火烧开小火炖上。
到傍晚,数个军官同志吆吆喝喝,抬大锅,挑箩筐,大馒头筷子碗,全弄到生产大院。
等傅冉他们到的时候,大院里已经乌泱乌泱全是人,都在排队打肉,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味儿,勾得人直流哈喇子。
他们来的晚,等排队到他们时,锅里剩的肉已经不多,猪骨头撇在一旁没人动。
盛肉打汤的是张志刚,咧嘴冲颜冬雪笑,二话不说,盛满满一碗。
排在颜冬雪前头的姑娘瞅瞅自己碗里,清汤上面飘着葱花,碗底就点肉渣子,老大不乐意的说:“张科长,咋回事啊!您也太偏心了!”
说者无疑,听者有心,颜冬雪臊得不行,端着满满一碗肉汤不知道要咋办。
“给给给,我再给盛点不就成了?!”张志刚又舀半勺肉,总算堵住了前面同志的嘴。
心里惦记的小妮子要伺候好,小妮子的兄弟妹子也要鞍前马后,张志刚不偏不倚,又给捞了两大碗。
打到最后,锅里一块肉没剩,张志刚将就着,直上手拿猪骨头啃,光秃秃的瞧着没点肉,瞧着怪可怜的。
他就蹲在颜冬雪跟前,颜冬雪心里过意不去,把碗往张志刚跟前端点,轻声道:“军官同志,不嫌弃的话,吃点我的吧,我碗里肉多,吃不完。”
张志刚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快活极了,嘴上还是推辞:“别,你看你,差不点瘦得皮包骨头,还是多吃点长肉!”
说完,啃了口大馒头,冲颜冬雪笑,傻里傻气的样儿。
“我真吃不完,您吃点吧!”颜冬雪坚持。
张志刚直乐,到底把碗送了过去,看着她把大半的肉都分给自己,心里更是美上天,顾不上说话,埋头吃得喷香!
另一边,傅冉把肥肉块连着肉皮全夹给了颜冬青,她不爱吃肥肉,太腻。
颜冬青也不嫌弃,大口吃着,还把自己碗里的肥肉咬掉,瘦肉夹到傅冉碗里。
这招他还是跟颜立本学的,颜立本吃饭的时候就是这么扔菜给廖娟。
傅冉瞅着瘦肉,不知道该说啥好,原来她跟这位主子已经熟稔到同食一块肉,同用一双筷的地步。
她端着碗愣神,看在颜冬青眼里,以为她是嫌弃,冷了脸道:“傅冉,你敢不吃试试看。”
这可真冤枉她了。
傅冉回过神,忙道:“平常想吃都吃不上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啊。”
颜冬青哼了哼,又高兴起来,对傅冉道:“等再回去,朕抽空把养的那头猪杀了,卖一半留一半。”
提起那头猪,傅冉有就些无奈,时下猪饲料有限,农村养的猪能有两百斤就已经算一头大猪,她寝宫里那头可倒好,瞧着重量应该是寻常猪的三四倍,说它是头巨猪也不为过。
“三哥您瞧着吧,宰它都是个大工程。”
颜冬青很长时间没见着那头猪了,还不知道它有多大,以为傅冉小看他,清清嗓子强调:“朕看过猪倌杀猪。”
“...........”
天色渐黑,生产大院里人都还没散,三五成群的坐一块唠嗑,有军官同志带头唱起了军歌,傅冉跟着哼了会儿,左右看看,不好意思的凑到颜冬青耳边小声道:“三哥,我想去厕所,天太黑了,我怕......”
公厕在生产大院西北边,还挺远,农场不比城里,黑灯瞎火的连个路灯都没有,颜冬青向张志刚借了个老虎头电筒,拉着傅冉深一脚浅一脚去公厕。
四周黑洞洞的没个人影,傅冉害怕的往颜冬青身旁凑,干脆挽上了他胳膊,小声说:“三哥,您说会不会有鬼啊......”
她才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巴掌,接着颜冬青没好气的声音传来:“闭嘴。”
穿过打谷场,一摞摞的秸秆垛堆得比人还高,大概是太过安静,傅冉不觉也放轻了脚步,两人无声走着,颜冬青突然脚下一顿,拽傅冉藏秸秆垛后边,示意傅冉别出声。
傅冉不迭点头,她也听到说话声了,趴秸秆垛后面竖耳朵仔细听。
“烧仓库?你疯了?我不干!”
“这是组织下的命令,必须服从!”
“那可是粮食啊,你知道有多少万斤?烧了有多可惜?要去你去,我不去!”
“就是多才要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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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激动的争执着,从傅冉和颜冬青不远的地方路过,丝毫没发现他俩。
直到说话声渐远,傅冉才朝颜冬青看,眼神问他怎么办。
好赖在这待过两年,傅冉心里清楚,她和颜冬青大概是碰上打入人民内部的敌特分子了。
亏他们能想得出来,仓库里装的可是几百万商品粮户的供应,要是全烧了,下半年首都上海的商品粮户日子可不好过!
傅冉小声道:“三哥,快去和军官同志说一下,可别真烧了。”
颜冬青看她:“你也别去厕所了,就在这......”
他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不那么流氓:“我背过身看着。”
傅冉一张脸瞬间通红,顾不上其他,到底摸去秸秆垛后头解了手,生怕被颜冬青听见声响,小心又小心。
“三哥,我好了,快走吧。”傅冉小声喊。
尽管声响再小,颜冬青还是听见了水流声,也不大自在,点点头没说什么。
再回生产大院,人群还没散,平时负责看仓库的大爷蹲在土坡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跟他旁边的同志有说有笑。
颜冬青看一眼,直接走到张志刚跟前,跟他说了几句。
张志刚脸色一变,沉住气的不声张,起身喊民兵连的同志出去。
颜冬雪瞧出张志刚脸色不对,把她弟拉到一边:“咋了?你跟张科长说了啥?”
颜冬青只说四个字:“敌.特分子。”
从解放到现在,全国各地大大小小事故不断,这也是出门必须出示介绍信,招工接待外地人员必须严格审查身份的缘故,不怪老百姓警惕,主要还是时局动荡不安。
就这样了,还是有除不尽的敌特分子。
正说着,大院门口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喊:“我咋瞧着仓库像着火了呢?”
另一人道:“我的娘.可不就是......”
仓库里装的可是他们的心血!
众人慌忙搁碗筷,扛扫帚拎水桶往仓库跑,好在火势没蔓延,又有民兵连的同志在,七手八脚的泼水扑火,尽管抢救及时,可还是有上千斤小麦被烧得焦糊。
有个女知青当场就哇的哭出了声:“哪个杀千刀的干得!揪出来,送去枪毙!”
“对!揪出来审问!逼他交代!”
“十有八九是敌特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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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吵闹闹间,民兵连的同志揪出个穿白汗衫劳动布裤的年轻男人,推攘到人群中间。
有人道:“吴保国?!”
“是从上海下放来的知青吧!”
“说,是哪个国家派来的,有没有同谋?!”
叫吴保国年轻男人死鸭子嘴硬,怎么也不说,庄稼汉们可没那么多耐心,直上脚踢,把他好一顿揍。
吴保国被揍得缩成一团,实在受不住了,抱头喊:“没有同谋,就我一个!”
“撒谎!”傅冉从人群里挤出颗脑袋,小脸红红的指控:“我都听见了,还有个女同志!”
她话音落下,闹哄哄的人群里有人不着痕迹的往后退。
颜冬青头疼,抬手把咯吱窝下的脑袋按回去。
可惜为时已晚.
“啥?小同志你别走,快出来跟俺们好好说说!”
负责看仓库的大爷激动的把颜冬青扯去一旁,傅冉立马被一群同志围起来,七嘴八舌的问。
傅冉说得口干舌燥,等好不容易被颜冬青带回招待所,有气无力道:“三哥,他们到底在审问谁,怎么倒像是把我当成敌特分子一样......”
颜冬青瞟了她一眼:“活该,让你多话。”
像是想到什么,傅冉突然有些后怕,拉上颜冬青衣袖,苦哈哈道:“完了三哥,我是不是干了件错事,您说那些敌特分子会不会记恨上我......”
见她怕的小脸发白,颜冬青叹叹气,抬手摸摸她汗湿的脑门:“别怕,这两天我们就回去。”
因为敌特分子的事,农场管制开始严了起来,晚上有民兵连站岗,白天还有军官同志挨个核查所有人的身份来历。
颜冬雪不放心,在颜冬青说要回去时,没有留他们再多玩几天,而是道:“我和林师傅打声招呼,看他啥时候去城里,让他顺道送你俩上火车。”
这边颜冬雪跑去跟林师傅一说,林师傅满口应声:“好说好说,明天俺要送粮食去粮站,还是早上,在农场门口等俺!”
等颜冬雪离开,林师傅琢磨琢磨,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还是决定找张志刚商量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