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 周道齐又空了陆琼的房, 陆琼没敢再去小妾房里撒泼, 但却开着门骂了大半夜, 周夫人听说之后,便命她每天早起去房中伺候,入夜才放她回去, 白天还命她抄经念佛,不到一个月的功夫,陆琼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只是脾气依旧如爆炭一般, 跟周夫人和周道齐之间更是水火不容。
周家人如今悔断了肠子,只恨当初着急遮掩周道齐的名声,结果弄了这么个搅家精。只是周陆两家的身份都摆在那里,别说休妻,便是和离也不太可能,一番商议后,给周道齐在城郊另置了宅子,命小夫妻搬过去居住,眼不见心静。
陆琼乍一脱离周家约束,立刻火力全开,把周道齐几房妾室打的打卖的卖,周道齐与她闹了几回,一次都没占到便宜。他只是个秀才身份,如今一没有差事,二没有周家的供应,分家得的钱财虽然多,但都被周夫人管着,只让他按月去领,陆琼又把其他的财产牢牢捏在手里,周道齐没了钱又没了美貌的小妾,整个人的气焰都矮了一截,倒开始看陆琼的脸色了。
陆琼得意之余,不免跑回家跟刘氏炫耀御夫之术,刘氏见她如今的自在,想到陆老太太之前逼着她向周家低头,越发怨恨不平。若是一开始不听老太太的直接跟周家闹翻,陆琼岂不是早就压得周道齐抬不起头了?何至于现在才翻身,还连累自己被周夫人嘲讽?这老太太果然从来没替二房考虑过!
在京中人乐此不疲地传扬周家的笑话时,程姨妈一家黯然离京。程宣原本只是失职免官,却忽然被揭出在任时曾经收受贿赂,因此合家被流放数千里之外的南夷蛮荒之地。
好事者闻听之后,都说程宣得此下场是因为程姨妈胡乱给周家做媒,娶了个惹祸的媳妇,因此被周家迁怒。程姨妈心中更是如此想,临走时便与刘氏大闹了一场,姐妹俩互相揭短,几乎到动手的地步,刘氏气得在床上躺了一天,末了才想起来程姨妈私下借的银子总也有上万了,连个借据都没有写,急急忙忙追去程家时,早已人去楼空。刘氏既生气又心疼银子,还不敢跟家里人说,回来之后就病倒了,许多日子只是恹恹的躺着。
陆老太太因着陆琼的婚事,连番生了几回气,春日原就容易沾染时疫,偶一日积了食,当天夜里便发起热来,到第二天还是头疼身重,一时竟下不了床。
两个当家理事的都病了,陆微立刻忙的脚不沾地,只得回禀了老太太,让陆雅也一起管事,两个人尽心竭力,总算约束的下人规矩行事,一切还算井井有条。
这天陆微处理了家中事务,惦记着陆老太太吃药的事,匆匆赶到椿寿堂,正好小厨房刚刚煎好了药送过来,陆微便自己端了,坐在陆老太太身旁,亲手喂她吃药。
陆老太太吃了几口,停下来歇着,皱着眉头道:“原本想着国丧过了就给二丫头找找人家,哪知道家里这么多事,如今你们姊妹的名声更是让三丫头糟蹋的不成样子,实在不是说亲的好时机,只怕要耽误二丫头了。”
陆琼其实只有十四岁,正常情况下像陆家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家女子嫁的都不算特别早,十六七岁才出嫁是正常情况。但是陆家现在的情况又很微妙,以为头两门亲事都是在非正常情况下匆忙定下的,所以三个女孩里最小的已经嫁了,最大的也定了婚期,唯有陆雅没有任何动静,就显得比较尴尬了。
陆微管家以来,和各院的下人打交道更多,影影绰绰听说柳姨娘对此十分不满,已经跟陆启吹了无数次枕边风了,但是她也很无奈,陆雅是个很好的妹妹,性格温婉,通情达理,只是以她庶女的身份和陆家现在不高不低的尴尬地位,想给她找门合适的亲事并不容易,更何况陆琼的事情一出,陆家女子在婚嫁市场上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想要找个好人家就更难了。
陆微知道老太太的心病,她也无能为力,便只能安慰着老太太,哄着她继续吃药,陆老太太心事重重,吃了几口便有些恶心,摆摆手不吃了,陆微便搭讪着说了些家里的事想引逗她心情轻快些,谁知说了没两句,陆老太太居然靠着迎枕睡着了。
陆微小心地替她盖上毯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陆老太太这次生病显得精神极其倦怠,经常恶心不说,脾气也比从前暴躁,吃药吃到一半就吵着不吃了,虽然俗话说老变小,但对于老太太这种持重的性子来说,实在是很奇怪。
陆微不由得起了疑心,难道老太太这个样子不只是生病的原因?但是医生也每天来请脉,为什么并不曾看出什么异常?联想到前世老太太的病倒,还有之前柳姨娘莫名其妙的病症,陆微不由警惕起来,难道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立刻叫来张妈妈,吩咐她将老太太素日吃的用的全部检查一遍,自己则让人请了给老太太诊脉的大夫,详细询问起老太太的病症。
大夫很快就说完了陆老太太的病情,无非是积食湿热,脾胃不调,但是对于嗜睡和脾气暴躁这一点,大夫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猜测或许是年纪大了,对药物的反应比年轻人更剧烈。
这个大夫是陆老太太用了五六年的一个,医术不见得绝顶,但很得老太太信任。陆微见问不出更多的信息,只得耐心等待张妈妈那里的结果。
因为椿寿堂各处老太太用的东西非常多,所以直到第二天上午,张妈妈才将所有东西都检查完了一遍,别的都还好,只是陆老太太素日常用来吃参茶的那只墨玉碗,大夫反复看过之后,还是有些拿不准。
末了大夫带着歉意对陆微说:“陆大小姐,这只碗上沾了些药物,可能与人参脾性相反,所以老太太用的久了有些不妥当,但是目下还不能确定,容我拿回铺中再核查一下再给你答复。”
陆微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大夫既如此说,多半心里已经确定,只是涉及大户人家的阴私事,力求稳妥所以才要再回去查验。这么说,老太太的病果然是有人作怪?刘氏吗?
她勉强按捺下心中的焦躁,平静地说道:“烦请先生给老太太开个方子,能够祛毒的。”
大夫心领神会,匆匆写下方子递过来,道:“老太太一向身体壮健,按着这个方子吃上一两个月就好了。只是以后千万要小心,碗上沾染的东西虽然不是毒物,但是用久了可能伤脑,做事说话都要比从前迟缓许多。”
陆微咬紧了嘴唇。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让陆老太太渐渐嗜睡暴躁不能理事,她便能一手遮天,除了刘氏,还有谁会如此!
她竟如此心思歹毒,前世的老太太的病多半与她脱不开关系!
大夫还没走时,张妈妈亲自来回禀说绍王府典仪官请见,陆微愣了一时,不由得说道:“二叔并不在家,二婶又病着,他要见谁?”
张妈妈道:“说是要见大姑娘您。”
陆微心中一惊,绍王府来人,要见她?只得吩咐请进来。
典仪官倒是满脸和气,说道:“传王爷的话,请陆大小姐今日随抚远候府一起春猎。”说完微微一笑,道,“恭喜大小姐,能得王爷邀约的,你是第一个。请大小姐速速收拾了,抚远候府那边的车马应该马上就到了,这是进场的腰牌,记得收好了,到时候要查验的。”
皇家每年会在距京城几十里外的秋兰围场进行春猎秋狩,京中混得不错的勋贵和四品以上官员往往也能陪同前往,陆家在陆老太太那一辈是有资格参加的,但是陆鸣过世之后,便失去了这个资格。眼下绍王独独请了她,居心如何,就十分值得玩味了。
陆微大吃一惊,斟酌着问道:“大人,家祖母如今身染疾病,可否请求大人向王爷转达一下,小女想在家侍疾。”
典仪官笑了笑,道:“王爷已经随御驾出发了,这个我无能为力,请大小姐速速启程吧。本官告辞。”
陆微刚送完典仪官,杨季安已经匆匆忙忙赶了进来,老远便道:“阿微,这是怎么回事?子骞他知不知道?他去吗?”他也知道绍王之事,对于绍王点名让陆微跟着侯府参加春猎也十分警惕,只盼着与赵骞商议一下。
陆微摇头道:“我不知道,现在最为难的是祖母病了,需要人照顾……”因为不确定真相是什么,所以她没有说出自己的疑心。
杨季安忙道:“春猎期间按例各部只需要安排轮值,你二叔应该有时间在家,别担心了。父亲他们赶时间已经先走了,你快些收拾一下,我带你去跟子骞说一声,今年肃宁侯府没有资格扈从,只怕他还不知道这事。”
陆启此时不在,刘氏又疑点重重,陆微只得嘱咐陆雅好好照顾陆老太太,又叮嘱张妈妈所有饮食用具都不能让别人经手,最后又把银杏留下帮着张妈妈,这才跟着杨季安径奔竹园而去。
赶到时才知赵骞一大早已经出城,所幸林绩还在,陆微遂匆匆留了张字条便随着杨季安出发,一路快马加鞭,在城门口才赶上抚远候府的大队人马,遥望前面几十里官道上车马逶迤不绝,却是京中排的上名号的人物都已聚集在此,共襄国丧后第一件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