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怔了一下,让她送一个外男?这是从何说起?她疑惑地看向陆老太太,见她正低头吃茶没有留意,只得起身道:“赵公子请。”
赵骞端肃的神情不自觉地便是一松,唇角也微微翘起了一个弧度,抬起头看着陆微,轻声道:“有劳你了。”
陆老太太从茶杯上方微微抬眼看着这一对,心下更是好奇。
伴随着轮椅的辘辘声音,赵骞道:“抚远候府昨天下午送来了两位骨科的大夫,验看了我的伤势,又重新配了药,说再有两三个月就能痊愈。”
陆微松了一口气,道:“能帮上忙就好。”
赵骞忙说:“多亏你帮我找到这么好的大夫。”
陆微笑道:“不必客气。”
在他俩两步距离之外,林战林绩对望一眼,心中对自家公子都是一阵嫌弃。陆微不知道,他俩还不知道么?公子的腿伤一开始便是御医在治,早就说过再有两三个月就能痊愈,如今公子一张嘴,功劳全成了佳人的,幸亏给御医的报酬极其丰厚,不然可是亏心。
赵骞又道:“赵昱带着王玉宁如今在城郊一带,还没有出京。”
陆微哂笑一声,道:“我猜他们不会出京。”
赵骞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似乎很了解他?”
陆微没有说话。如果说前世是因为不够了解赵昱才下场凄惨的话,那么加上今生,她对赵昱,真的十分熟悉了。
自负,总觉得凭自己的本事无所不能。同时又自卑,最怕别人看不起他。总吹嘘要挣功名,却又瞻前顾后,迟迟没有行动。
就如这次私奔,若真是铁了心要私奔的话,早应该出京以防被家人找到了,如今还在京郊一带徘徊,多半是等着王氏找过去妥协。典型的赵昱作风,又想得便宜,又不愿意受一丁点委屈。
不过,只怕王氏这回不会遂他的心愿。以她对王氏的了解,王氏此刻对王玉宁的恨应该超过了对赵昱的溺爱,况且私奔这事么,只要赵昱肯回家,顶多被人嘲笑几句,其他不会有损失,可王玉宁要是捞不着一个明媒正娶,这辈子就搭进去了。所以,王氏等得起。
赵骞专注地看着她,似乎要弄懂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她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疑惑地看向他,问:“怎么了?”
“你恨他?”
赵骞没有说这个他是谁,但陆微知道是指赵昱。这个问题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赵骞就曾问过,只是如今,她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再拒绝回答他。
良久之后,她轻轻嗯了一声。
赵骞垂下眼帘,沉默片时才说,“我会帮你,但他,终究是我弟弟。”
陆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有些心虚,又有些烦躁。心虚他这么真心实意帮她,她却满心都是算计。烦躁他为什么偏偏是赵昱的哥哥,骨肉亲情,如何能割舍得下?
许久以后,陆微道:“我不会放过王氏。”前世她死在王氏手里,今世算计她的主谋也是王氏,她或许可以看在赵骞的面子上放过赵昱,但无论如何,她做不到轻饶王氏。
赵骞很快答道:“我也不会放过她。”
“那就好,起码目前为止咱们的目标还是一致的。”陆微轻轻俯下身子,离赵骞靠近一些轻声说,“我有个主意,去试试赵昱对王玉宁到底有没有那么喜欢……”
赵骞的气息顿时乱了。她其实没有靠的很近,顶多只是比正常的距离近了一寸,可他一个习武之人,自小沉静,无波无澜,被林绩腹诽是石头人的,此刻居然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他甚至都能听见那种空洞又急切的声音,嘭、嘭、嘭,好像必须塞点什么进去,这颗心才不会这么空落落的难受。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颜,忽然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若是此刻能抱抱她,应该就不难受了吧?他甚至动了动手指,但终于还是克制住了冲动,只是一张脸慢慢地红了起来。
陆微说了半天,不见赵骞回应,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赵骞移开眼睛,尽量平静地说:“没事。”他想起今日带来的几匣子珍宝头面,都是母亲留下的,很美,很适合她,忍不住又说,“下回见面你戴那套红珊瑚的首饰吧。”
陆微:……
她刚刚有跟他讨论过首饰吗?
屋里,陆老太太听张妈妈说完相送时的情形,不由沉吟起来,这两个人果然早就认识,为什么孙女从没有跟自己说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赵骞:这么看来,长辈这关我过得还是很轻松嘛,哇咔咔咔
陆老太太:要是早知道你是你拐带我乖孙女的,门都不让你进!
☆、私奔之后
赵昱从一大早出门到现在, 已经在附近的小街上逛了两三个时辰,连最边边角角的小店都进去看了几回,此时他站在路口犹豫不决,一边是回去,一边是继续逛,应该选哪边?
路边卖肉馒头的摊贩见他来回徘徊, 忍不住招呼道:“客官, 来点馒头吧?上好的雪花白面, 绝好肥肉馅, 只要两文钱一个!”
赵昱瞪了他一眼,转身朝街里边走去,边上卖菜的小贩笑嘻嘻地说:“你也不看看人家穿的什么衣服, 稀罕吃你的馒头?”
卖馒头的摊贩伸长脖子打量了许久,砸吧着嘴说:“穿的真讲究, 那种料子我在城里的大绸缎庄见过, 一匹尺头好几十两, 够我一家老小穿好几年的衣服啦。你说他这么有钱, 怎么还来咱们这破地方儿闲逛?”
卖菜的得以洋洋:“你可算问对人了,这事问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最清楚。这个公子哥十来天以前来咱们这儿赁房子, 三进大院子,一年好几十两的租金,连眼都不眨就租了下来,那么大的宅院, 统共就她跟一个小娘子住着。”他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十分暧昧的笑容,“那小娘子穿金戴银,花容月貌,要说是两口子吧,小娘子梳着闺女家的发式,要说是兄妹吧,俩人又老是搂搂抱抱怪亲热的,嘿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卖馒头的咧着大嘴乐:“别是有钱人家偷跑出来的少爷小姐吧?唱戏的不老说什么私定终身后花园嘛,听说大户人家的少爷就喜欢这调调,啧啧,活这么些年可算让我见着一回活的了。不过我说,你怎么这么清楚人家的事?”
“你忘了?我那口子的娘家表嫂是牙行的,专一给人介绍丫鬟小厮,刚那男的租下院子以后就张罗着找丫鬟,就是她表嫂给介绍的,她表嫂还进去院子跟那小娘子说过好几回话,怎么不清楚?”卖菜的压低了声音说,“说那小娘子细皮嫩肉,眼睛带钩,水汪汪的勾人的很,就是一天到晚不出门,外头人轻易见不着。”
“要不咱俩收了摊就去他家门口等着,没准儿运气好也能瞧瞧有钱人家的婆娘长啥样。”卖馒头挤眉弄眼,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旁边一个卖馄饨的老头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着,此时跟着笑了几声,道:“别说,还真让你们猜对了一半,刚那个男人,还真是大户人家偷偷跑出来的少爷,不过那小娘子么,呵呵,可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
卖馒头的顿时来了兴趣,催着说:“你咋知道哩?快说快说!”
老头往地上一蹲,吧嗒吧嗒吸了两口水烟,慢悠悠地说:“我呀,就住在后街上,跟那少爷的后院只隔了一堵墙,他家有点动静我趴着墙头就能瞧见。”老头压低了声音,“那少爷搬进来的第四天,院子里鸡飞狗跳又吵又打的,我趴着偷偷那么一瞧,嘿,你们猜我瞧见了什么?”
“瞧见什么了?呀,你老别卖关子呀!”这下不止卖馒头卖菜的,半条街上有空闲的摊贩都凑过来听了起来。
老头得意地吐出几个烟圈,慢吞吞地说:“我呀,瞧见一个满头金银首饰,十分阔气的太太,揪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下死劲地扇巴掌,哎呀呀,那巴掌打的我老头子看了都觉得疼!”
“那挨打的小娘子可是跟那少爷在一起的小娘子?”
“可不是怎的,”老头在石头上磕磕烟袋锅,“那个阔太太一边打,一边还骂那小娘子下作不要脸,勾引她家少爷私奔,还说要把小娘子一家人都绑去见官。那阔太太好生厉害,带了十好几个肥壮的婆子,打的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抱着脑袋鬼哭狼嚎,后来那少爷看不过去,推搡了阔太太一把,把阔太太推得摔了一跤,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了?咳,你老别老卖关子嘛!”周围人着急的不行,连连催促。
老头子嘿嘿一笑:“那阔太太倒在地上大哭大骂,说那少爷被狐狸精勾引的五迷三道,连亲娘都敢打,我这才知道,那看起来年纪轻轻的阔太太竟是那少爷的亲娘。老头子我活了五十多岁,头一回看见为了姘头打老娘的汉子,啧啧,大户人家的做派啊,就是不一样!”
周围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质疑声,感叹声,末了还是那卖馒头的追问道:“那后来哩?有没有拖那小娘子见官?阔太太有没有去告他儿子不孝?”
“后来嘛,我倒是没亲眼见着,不过听我家老太婆说,那个阔太太又来过两回,第二回不但又打了一场,还把小娘子新置办的家具全都砸烂了,第三回倒是静悄悄的没打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