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位置有点偏,那是一条不引人注意的小巷子,在巷口停了车,步行从巷口进去。小巷还是石板路,靠近路边的石板的夹缝里露出一点青苔,潮潮的,湿湿地展示着一丝绿意。许昱走在我的前面一点,他偶尔会放慢脚步,然后我也随着他脚步的放慢更慢了些,他微微顿了一顿,然后又会恢复之前的步调。不多时,他终于停了下来,在小巷的深处,是一座二层的小阁楼,很老旧古朴的样子。
园子里种了点蔬菜,还有一棵长势颇茂密的树,顺着那一片田地向里走,阁楼的屋门大开着,门口还立了一个牌匾,上面写着:进门前请摇铃铛,自带蔬菜请向左送去厨房,右边二楼就坐。
牌匾旁,靠着木门边缝的地方,可不正直直垂着一个铃铛。
那铃铛看着有一个拳头大小,颜色并不鲜亮,裹着一层沉暗的,因年代关系遗留下来的铁锈。拴着铃铛的是一根粗的麻绳,麻绳已经被磨得有了毛边儿。许昱摇了摇铃铛,铃铛就发出阵清脆的声音。
他带着我进了门上二楼,刚刚迈上台阶,才转个弯就有服务员等在一旁,引我们到了靠窗的一处位子。
大概是因为新鲜采摘的蔬菜,这里的上菜速度稍慢了一些。我就和许昱面对面坐着,餐厅正中间有一个小吧台,那里放着些报纸还有几本杂志。我等得有些无聊,就连窗外的菜圃都看腻了,尤其在许昱的注视下,竟有些坐立难安的感觉。索性就去吧台拿了本杂志,顺便也给许昱带了份报纸。
我把报纸递给他,顺便解释了一句:“我看你在家常看这份报。”
他接过去看都没看说:“这期我看过了。”
我坐下来摊开杂志,和他说:“你都不看一下,怎么知道看过没?”
许昱站起来把报纸放回吧台上说:“我每一期都看。”
这里的每一张桌子都是小小的方木桌,索性我们点的菜也不算多,一个西红柿炖牛腩,一个杏仁炒肉干,还有一只秘制的用锡纸包得十分完整的烧鹅,外加一个小凉菜,小小的桌子刚刚放得下。
他今天换了件挺休闲的外套,服务员上菜时候,他已经把外套脱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他倒是十足十的放松,也没多招呼我,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说实话,要是一顿饭下来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这种场景总是难免尴尬。于是我试着找话,问他:“能不能来瓶酒,有红的就喝红的,有白的就喝白的。要是红白都没有,啤的也成。”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块牛肉,把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峰:“你昨天刚胃肠炎,今天就要喝酒?”
我听着一愣,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问:“胃肠炎…谁说的?”
他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认真到放下了筷子,端起了水杯,并且喝了口水。然后过了半晌,他才悠悠叹了口气,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还要去德国,对吗?”
我听着又是一愣,一愣过后紧接着是一阵头疼。想想白岳程昨天问我的,不由得连心肝肺都开始疼。
大概是看我不说话,他突然以一种很悲凉的声调轻轻笑了两声,然后又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和我说:“我就知道你还会去的。”
我撑着脑袋,头皮阵阵发麻:“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成天就想着德国德国。我看你们两个双宿双飞得了!”
古靖曾经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许欢,你不知道你有多会冷场。”
现在我终于见识到我冷场的威力了。我一个“双宿双飞”撂下,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面,许昱再没有一句话。他不说话,我也无话可说。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午饭吃完回家,他停车把我放在家门口,自己却没下车。我下了车看着许昱,试着敲了敲窗问他:“你不下车?”
他摇下车窗,目视前方:“公司有点事情,我先去处理。”
“哦。”我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继续问他:“所以是谁说我有胃肠炎的?”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拉开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袋东西扔我怀里:“仔细着自己的身体,有任何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如果给我打不通就找我的秘书。”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下:“还有,不管是公司还是家里面,最好不要有闲杂人出现,晚饭等我回来去超市买点菜再做。”
“闲杂人?”我嘀咕着,不要有闲杂人出现还让我去公司干嘛。
袋子里装了不少的药,都是各种各样治疗胃病的。
我是很久之后才听吴妈说起这些药的事情,那天白岳程把我带走后,许昱接连给白岳程打了几十通电话却都无人接听。晚上十一点多,终于接到电话的许昱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了医院,只可惜那时候我和白岳程已经离开了。
我看着大盒小盒的药不由感叹:白岳程还真不是一般的坏啊,他一句胃肠炎,我得被逼着吃多少药,而且最重要的是,药这个东西可不是能乱吃的。他真是害惨了我,迟早有一天我得找个机会把这些药都塞到他嘴里去!
我端着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自艾自怨,看着那一摊药发愁,犹豫到底要不要喝。正犹豫间,门铃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是急促地敲门声。
这会是谁?许昱有钥匙不会敲门,吴妈才刚刚回去,古靖现在也很少来许宅。难不成是送快递的?
我端着热水去开门,才露出一条门缝,白岳程突然从门缝中挤进来,满脸嬉笑和我说:“sprise!”
我端着水愣在原地,被他这么一吓,杯里的水也险些撒出来。
“什么sprise,我看你是有病吧!”
他是个超级自来熟的家伙,趁我还愣在原地的功夫,竟然开始给自己换拖鞋,一边换还一边说:“我和你说啊,许家也太难找了,这地方可是有点偏啊!”
我反问他:“所以你到底怎么找来的?”
第二十二章闲杂人等
我没料到白岳程会来,所以并没有提前拿出多余的拖鞋。不过他换拖鞋的速度确实快了点,我还没反应过来要给他找拖鞋时候只见他已经飞快地了自己的鞋子。待我终于回过神来,许昱的拖鞋就在他的脚上了。
这画面…真是不忍直视。
高三那年,不速之客古靖带着聂杨来许家,也是这般情况。
许昱周六日一般很少回家,因此我们也把它当作一个寻常的周六日,可那天诚然不是一个寻常的周六日。
进门后的聂杨随便换了双拖鞋就把许昱的拖鞋穿在了脚上,我们一贯是主随客便,就全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门铃响了三遍,客厅电视的声音有点大,而我们三人又在客厅靠里面的一张牌桌上打着扑克,正是热闹头上,门铃声竟没人听见。
接下来,许昱自己用钥匙打开了门,就一个人站在玄关处冷着脸看着我们以及聂杨脚下属于许昱的拖鞋。
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古靖和聂杨诧异地和和许昱打了个招呼,我就拿着牌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吴妈从楼上下来,喊了声:“少爷您回来了?”
我这才放下手里的扑克牌,直奔着许昱跑了过去。然而他似乎并没有看我,他弯腰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然后从我的身侧擦过去,一直走到聂杨身前,将拖鞋轻轻一放,和聂杨说:“换了拖鞋来我房里来。”
说完,他就穿着脚上的运动鞋上了楼。我们仨不明所以,也并不觉得许昱会因为一双拖鞋的事情对聂杨怎么样。
当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和古靖本不得而知,后来还是聂杨说漏了嘴,才使我们知道了这段因为一双拖鞋引发的一场“灾难”。
据聂杨供述,那天的楼梯不大干净,因为每一阶上都有许昱的脚印。聂杨推门进去的时候,许昱的屋里拉了窗帘,窗帘的布料很厚实,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因此虽然是白天却也是一片幽暗。
屋子里没有开灯,在一片幽暗里面许昱坐在沙发上,然后抬手向聂杨扔了一个遥控器,并且吐出一个单音节的字:“开。”
聂杨照做了,他按下了遥控器的开关键,墙壁上的游戏界面亮了起来。许昱让聂杨随便挑一个游戏,结果聂杨挑了一个赛车。
论赛车,聂杨哪里是许昱的对手。
可许昱偏偏要聂杨赢,如果他赢不了,就得一直和许昱比下去。
许昱也不会让着他,用聂杨的话来说:“他玩游戏时候就和打鸡血似的,他不打鸡血我都赢不了他!总之错穿许昱的拖鞋真是太可怕了,如果仅仅是打游戏还好说,他竟然还拿出什么五子棋跳跳棋围棋军棋象棋来,最后还问了我一句,说你是不是挺会打扑克的?”
聂杨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谁能想到为了一双拖鞋,许昱能想出这么多整人的方法。
而现在,我看着白岳程脚上那双依旧的拖鞋,不由得捂住了眼睛。
白岳程踩着许昱的拖鞋在客厅晃悠了一圈,然后以一种领导人视察的口吻说:“还不错,就是墙上那幅画太丑了,这种审美这种眼光,品味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