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次翘班没那么顺利,公司一般的员工自然不敢管我,可眼看就要出了公司大门,一行人却迎面而来,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许昱。
大概是太突然地看到他,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有点心虚。不敢看到他,不敢让他看到我,然后胆小地把自己缩进乌龟壳里面,不再伸出脑袋来,就连瞟一眼外面的世界都力不从心。现在,我是这样的感受。
心虚让我的行动力变得有些迟缓,没来得及开溜,大脑一片空白时候他已经朝我走来,一步一步地,快速而有力。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等我反应过来要迈开脚时候已经迟了,他迅速地拉住我的胳膊,让我不得不面对着他。他注视着我,眼底是一片星河却又在那一片星河里氤氲着深不见底的雾气。他的手腕很有力气,我的胳膊被他握在手里,而我看着他忘记了挣扎。
仿佛是那年夜色朦胧里他也像这样紧紧握住我的胳膊然后顺势把我带进怀里,温声细语和我说:“你没事就好。”
我的思绪恍惚着,飘得很远很远,远到少年时候的许昱,远到少年时候的许欢,在暗橘的灯光下,也如同现在这样,我抬头仰望着他。
然后我看到他一张一合的嘴型,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他说:“许欢,你又要躲到哪里?”
印象里我很少有过伤心难过的时候,古靖常说我就是缺心眼,就连母亲也总是说:这丫头成天傻兮兮的,心太宽了些。
在许多人的印象里,我应当是永远愉悦地笑着,不知痛苦不知忧伤,不识少年愁滋味。可那天晚上,我哭得比任何人都惨,因为那天是父亲的忌日。
自我有记忆以来,母亲对我便极为严苛,但是父亲时常纵容着我。母亲冷着脸说吃糖果对牙齿不好,父亲便偷偷拿糖块给我吃;周六日时候母亲常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去疯玩,父亲便帮我放风;院子里的大树底下埋着一个盒子,那里面有一个精致的洋娃娃,这是我和父亲的秘密。
他在我十三岁那年永远地离开了我,走得突然,走得悄无声息。一节课还没下,班主任突然找到我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医院的长廊永远充满着消毒水的味道,干净而刺鼻。空旷的长廊里,母亲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时间如同静止一般,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她背对着阳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慢慢靠近她,她像是无所察觉一般,直到我走进轻轻唤了她一声,她才抬起头来,眼睛里面泪光忽闪而过,她突然扬起嘴角,低声说:“去看他最后一眼吧,只是…他再不能睁开眼睛看你了。”
我从来不知道他有心脏病,没有人告诉我,直到他死,甚至在他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也从未提及。
母亲去看父亲的时候是从不带我的,每年的忌日里,我总会捧一大束野菊花去看他,背着母亲一个人去。那是他生前最喜欢的花,也是我最喜欢的花。
自我和母亲搬到C市后,父亲也换了新的墓园,这样我们不会离他太远,他也不会太孤单。高中时候课业比较紧张,放学已在午后,我就一个人买了花打车到墓园。看得出来,已经有人来过,在他的墓碑前摆放着一大束百合花。我把野菊花放在百合花的旁边,然后就一直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才转身离开。
天色已经很暗了,墓园又很偏。我一个人抽着鼻子出了墓园,路灯早亮了起来。暗橘色的灯光不大亮堂,隐约拉长了地上的影子。我站在灯光下看着影子,等着出租车,在我的影子旁边,却突然又多出了一条影子。那条影子伸出手臂就要碰到我的影子,我急忙一躲,这才抬头看着身边,竟然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大概是喝醉了酒,他满身的酒气,眯着眼脸色坨红,就连站都站不稳,却还伸出胳膊朝我袭来。
我下意识一躲,身子却蓦然一空,被另一只胳膊拉了过去,有人挡在我的身前。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气味,我鼻头一酸,喊出声来:“许昱…”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许昱打架,他打架的姿势极为干净利落,拳起拳落,后来那男人狼狈离开时候嘴里还口齿不清:“我要报警,报警!”
他缓缓朝我走过来,带着几许放松下来的笑意,他定在我身前时候将我的胳膊一握然后顺势把我带进怀里,温声细语和我说:“你没事就好。”
当时我是怎么回他的呢?
我说:“还好你来了,我没事。”
大概是这件事情对于我的印象过于深刻,这句话,脱口而出。
耐华一楼的大厅里,许昱定定看着我,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呆呆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道:“还好你来了,我没事。”
他似乎极为震惊,惊讶地看着我,我的胳膊还被他握在手里。他握着我胳膊的手越握越紧,我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感觉到疼,还自顾陷在回忆里,笑着道:“哥,你来了真好。”
下一刻我被他急促地拉进怀抱里,紧紧地,牢牢地,我被他拥在怀里。他喘着粗气,良久坚定道:“许欢,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永远不会…”
路灯下那个少年说:“你这个闯祸精,才一小会儿没看着你,你就差点闯了祸。是不是非得把你放进口袋里你才能安生?”
是不是非得把你放口袋里你才能安生?
可是许昱,我从来不在你的口袋范围里面。你曾经说过要把我放进口袋,可你却亲自剪了一个大洞,然后把我丢得远远的,任我自生自灭,难道你不再怕我闯祸了吗?
路灯下许昱模糊的身影忽然幻化成泡沫消失不见,只留下我在原地四下茫然地寻找。路灯突然熄灭,我的周围是一片漆黑,然后我再没了意识。
第十九章白大公子出现
还未睁眼便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我现在在哪里,毕竟这讨厌的味道。四周很安静,静得没有一丁点声音,我紧闭着眼睛挺尸似地躺在病床上,突然,有极不耐烦的声音在我的耳旁响起:“你醒就醒了,还装什么睡!”
这讨厌的声音!
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果不其然一张放大的令人讨厌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他长了一双典型的凤眼,脸型也很好看,皮肤细腻地让身为女生的我看了都心生嫉妒。此时,这个妖孽正微微弯下腰,把脸凑到我眼前,他的鼻子离我很近,近得我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我没好气地推开他坐起来:“白岳程,你有病吧!”
他悠闲地坐在我病床旁的椅子上:“许欢你要明白,有病的是你才对。”
我被他噎得说不上话来,便把病房打量了一圈,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来了,堂堂KL大公子不好好在德国待着,竟然跑到了这么一家小医院的病房里。”
白岳程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才问:“你怎么又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
他这句话说得我很不爱听,我立马反驳他:“什么叫做又?我自回国这还是第一次到医院好不好?”
“听你的意思我还得表扬你不成?”他扬了扬眉,微微顿了顿说:“好啊,我立马写块牌匾送你公司去,就说今有女中英豪许欢,回国两月只进医院一次,实属硬朗体魄值得嘉奖。”
我紧了紧拳头又松开,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说:“谢谢,不用了!”
“别啊!”他越说越来劲儿:“我还没说要怎么嘉奖呢!像你这么勤劳勇敢的女中豪杰,怎么也得奖励本少爷香吻一枚。怎么,开心否?”
我看着他故作呕吐状:“噫吁,呕吐哉!”
他嫌弃地看着我:“本少爷我还舍不得给你我的香吻呢!”
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问他:“许昱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晕倒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他。”
他望着我眯眼笑了笑:“不,你记错了,是我。”
“白岳程!”我略严肃地喊着他的名字:“到底怎么回事?”
他遗憾地瞟了我一眼,然后颇得意地说:“还能怎么回事!还好我一下飞机就跑你们公司去找你,结果我人往公司门口一站你就直接晕许昱怀里了。”
我捂着脸,沉痛道:“我的错。”
紧接着又听他激动道:“也亏我还算机智,我哪儿能把你这么个大灰狼扔给小白兔啊,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喊一声‘怀下留人’,许昱被我吼得一怔都没认出我是谁来!”
我纠正他:“他本来也不认得你是谁!”
白岳程绷着脸,气愤地用手指哆嗦地指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让我怎么说,你就是这么感谢恩人的?”
我只能再三敷衍地谢着他:“谢谢您嘞!您要想继续说的话就赶紧的,不想说的话前面右转就是门。”
他叹了口气没看我,一时之间也没了声音。
我心想这莫不是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