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佳师父在桌上点了根蜡烛,他坐在桌旁直发愣,只觉得金霄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金霄烧好热水后,端着一盆热水来到了师父跟前,她将热水放在师父脚边,低声对师父说:“师父累了一天了,用热水泡泡脚吧,能解乏安神。”
说完,金霄准备亲自给师父脱鞋。
“不用!我自己来!”章佳师父惊地收脚,不让金霄碰他。
“我是你收的徒弟,伺候你是应该的。”金霄轻声回道,弯腰继续伸手去捞师父的脚,吓得师父直接从椅子上惊坐起。
章佳师父看着蹲在地上的金霄厉声说道:“我说了不用你帮忙!你有什么话直说!”
金霄的神情忽而变得极为严肃,她抬眼望着师父的脸,低声说:“师父,其实我已经死了,我叫尹霄,年岁二十有余。而这个身子不是我的,我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死后魂魄会回到这个小姑娘的身体里。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人还是鬼,还是只是一个怪物……”
章佳师父听完金霄的话后,并未表现得多惊愕,只是冷声问:“这些和你要跟我洗脚有什么关系?”
金霄缓缓站起身,看着章佳师父低声说:“师父不是一般人,我求师父帮我一个忙。”
章佳师父蹙着一对英气的剑眉,盯着金霄的双眼低声问:“你是如何知道我不是一般人?”
金霄遂抬手掏出脖子里的石头坠子,将石头坠子捏在指尖,看着章佳师父说:“方才在坟地里的月光下,这石头一直在发光,而我醒来后,居然能看见坟地里的孤魂野鬼,但他们不敢靠近我,也不敢靠近你,你走到何处,他们就会给你让路。我想让师父帮我把这个身体还给她本来的主人,而我哪怕变成孤魂野鬼,我也不要再占着本就不属于我的身子。”
“你竟能看见坟地里的孤魂野鬼?”章佳师父疑惑地望着金霄问道。
金霄冷静地回道:“比起我在坟地里睡着后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境,那些忽然出现在我眼前的孤魂野鬼并不能让我多惊讶。”
章佳师父忽地侧脸瞥了一眼裁缝铺深处那个放置着白绫布匹的货架,心中暗叹:“白绫女为何今夜不在裁缝铺?我算是明白为何白绫女前夜想要抓走丫头了……”
“师父……”金霄见章佳师父未回话,便轻声叫了他一声。
章佳师父眨了眨眼,定神后冷声问:“你方才说你在坟地睡着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境,可否告诉我你都梦到些什么?”
金霄思虑了片刻,望着师父轻声问:“我若把梦境告诉你,你可愿意帮我将我的身子还给她原本的主人?”
章佳师父坐回椅子,开始拖鞋泡脚,一边泡着脚一边叹道:“师父答应你。你说吧,你都梦见了些什么。”
金霄拿来擦脚的巾帕递给了师父,并站在一旁轻声回忆道:“我梦见一个傻和尚,他为了救一个女鬼而散尽了毕生的修为。为了能让那女鬼进入轮回道里转世为人,他自愿替她承受阴司的烈火之刑,他原是即将被塑金身的得道高僧,可他甘愿走进阴司烈焰里,烧尽金身,散尽修为,承受烈火焚身的苦痛,最后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妖怪,藏匿在人世间,尝尽人世的孤苦……”
说完,金霄的眸子里泛起清泪,章佳师父望着她眼底的泪光,忽地心疼地不忍再看她,只是轻声叹道:“那都是那个和尚命里注定的劫难,他注定无法修成正果,而那女子注定是他一生的劫数。一个梦境而已,丫头又何必认真?”
金霄走到章佳师父跟前,忍着泪,望着他仍旧年轻俊逸的脸庞,低声问:“师父在剃度前名为念夕,后出家禅号为了尘,师父你就是那个和尚对不对?我明白为何师父之前立下规矩,不让我上楼去,因为你的卧房在楼上,因为你夜里睡觉有时候需要脱掉你身上的人皮,我在梦境里全都看见了……”
说完,金霄伸手摸住了章佳师父的手背,发觉他的手背很是冰冷,如同死人的肌肤一般冰凉。
“你别碰我!”章佳师父蹙着眉,猛地甩开金霄的手。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金霄的眼底掉下一滴清泪,她望着烛光下师父俊美的侧脸,哽咽着问:“我是不是就是那个女鬼?”
章佳师父情绪已然失控,他抬眼冷戾地瞪着金霄呼道:“你怎么可能是她?!你只是我收的一个小徒弟罢了!”
金霄明明看出师父在撒谎,可她不敢再深究,只是低声问:“那你能帮我把这个身子还给她的主人吗?”
章佳师父又怎忍心拒绝金霄的请求,他极力克制住心中复杂的情绪,低声回道:“还魂之事非同小可,师父自会筹谋。你先回卧房去歇息吧,师父累了。”
金霄忍着泪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章佳师父擦干脚穿了鞋,吹了蜡烛,抹黑上了楼,来到了他的禅房,关上房门后,他在夜色中悄悄脱掉了自己身上的人皮,他光着头,露出一身灰白色的肌肤,他静静地坐在禅榻上闭眼打坐,直到天亮。
天亮时分,章佳师父又穿上那身年轻俊美的人皮,光头妖僧瞬间变成青丝茂盛的俊逸青年,他还特意烧了热水洗了洗头发,顶着一头半干的短发坐在裁缝铺门前的茶几旁煮着早茶。
金霄夜里陷入旧梦中,睡得正香沉。
何重樽穿着章佳师父亲手给他缝制的那身中山装,手里提着新买的猫笼,雪沫儿正趴在猫笼里,一双蓝眼睛直指地盯着裁缝铺门口坐在茶雾里品茶的章佳师父。
风吹干了章佳师父头上的短发,他捏着茶杯,尝了一口淡茶后,望着迎面走来的何重樽,轻声说:“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你看,今年早春的新茶,我都给你沏好了。”
说完,章佳师父伸手示意何重樽就坐。何重樽客气地点了点头,在章佳师父的对面落座,并将手中的猫笼放在了脚边的地板上。
“嗯,好茶。”何重樽端起茶杯尝了尝章佳师父给他沏的茶,淡淡地赞道,说完,便将手中的茶杯搁在那方古树树墩雕刻而成的茶几上,茶水滴落在茶几上,瞬间就被茶几吸收,整块茶几摸上去幽幽生凉,却凉而不冰,何重樽识得出来,这古树茶几也非凡物。
章佳师父看着地上猫笼里的白猫,见它一双蓝眼睛正与他对视,一股寒意从猫的眼睛里闯入章佳师父的心间,他忽然很不愿意将这猫留在裁缝铺,可是他昨夜也听见了金霄问何重樽讨要她的猫。
章佳师父拿起茶壶给何重樽续上了一杯热茶,望着他的双眼,轻声叹道:“你这猫,有杀气。”
何重樽瞅了一眼笼子里的猫,转而平静地看着章佳师父干净清朗的脸,轻笑着回道:“一只猫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此时,金霄起床梳洗完毕了,打开卧房的门,掀开门帘朝裁缝铺中走去,看见何重樽在和师父一起喝早茶。而雪沫儿听觉灵敏,早就注意到了金霄,一双蓝眼睛正狠戾地盯着她看。
在给孩子服丧的金霄穿了身灰白色的旗袍,盘起的发髻左下角斜插着一朵棉质白茉莉,素雅的着装,忧郁的眼神,更是将她衬托得愈发勾人心魂。何重樽面对着她而坐,自然是一抬眼便看见了她。而章佳师父从何重樽的眼神里便猜测出身后的金霄今日是迷人的。
金霄先是朝师父点了点头,转而看着何重樽冷声说道:“你果真来了,把笼子打开。”
何重樽痴望着身前的金霄,柔声回道:“它今日性情不稳定,我怕放它出来,它会伤了你。”
金霄弯腰掰开了猫笼上的锁扣,将笼子里的雪沫儿抱进了怀里,一边轻轻抚摸着雪沫儿的白色脊背,一边漠然望着何重樽说:“她是人,不是猫,就算是猫,你们也不应该这般成日将它关在铁笼子里。我这身子是金家小姐的,而金家小姐的魂魄就在这只猫的身子里。我尹霄自幼不喜欢跟人抢东西,我就算做回孤魂野鬼,也要把这身子还给金小姐。”
何重樽听出这金霄这是承认自己完全记起尹霄生前的事了,自知此时求她原谅也无用,他从头到脚扫了一眼金霄,故作轻浮地叹道:“这身子委实差了点,我至今还无法忘记尹霄穿着鹅黄色碎花旗袍,踩着高跟鞋,在陌上花开客栈的院子里走动的妖娆身姿,那身段,那气质,绝不是你现在这副身子能与之媲美的。我还记得……”
章佳师父听出原来何重樽早就知道金霄错魂的事情,还听出何重樽与生前的尹霄有交情,好似交情颇深……
“你住嘴!”金霄眼中含着恨,瞪着何重樽阻止道。
可是何重樽偏不想停下来,他就是要说与章佳师父听,他继续痞气地笑道:“尹霄的身子又柔又软,我吻进她脖子里的时候,她还会不住发抖,那对眸子勾魂摄魄,美得实在是不可方物……”
“你无耻!”金霄已然发怒,想起死前的那一夜,何重樽弃她而去,而今又公然用言语轻薄她,她气得一巴掌扇在了何重樽脸上。
章佳师父克制内心的醋意,故作淡漠地轻声叹道:“不管是谁的身子,金霄的身子也罢,尹霄的身子也罢,都不过只是一副皮囊罢了。二位又何必如此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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