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仰头看了看天,雷光却依旧没有散去,时不时地在乌云间闪过,他叹了一口气,低头轻抚女子紧皱的眉心,那是她的劫,他也没有办法。
女子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空茫而没有焦距,不知还在想什么事情,所以未曾回过神来,眼里还盈着微微的泪光。
终于,她的目光渐渐凝聚起来,回过神,立刻看到了上方的男子,而她正躺在他膝头!
女子眼神一变,立刻推开男子站了起来,尴尬道:“云曜你……”
没错,这二人正是天界的帝君云曜与妖祖灵羲。
面对灵羲的尴尬,云曜仍旧闲适从容地执着鱼竿,也不看她,目光落在水面的浮子上,微微笑道:“你醒了。”
灵羲看着云曜,目光一凝,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她问道:“齐奕是你?”这却是肯定的语气。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似乎马上就要塌下来,雷电距灵羲,好似只有一步之遥。
云曜语气平静,淡淡道:“是我。”
听到云曜承认,灵羲还是怔了一下,那劫难里的一切,毕竟都是她亲身经历的,而和她相识近百万年的云曜,竟然幻化成了她劫难里的齐奕,和她相恋、相爱、私奔、成亲,最后他们分离、齐奕移情、竹心离开。
方才她还为劫难里的一切悲伤不已,但现在看着面前的云曜,想到他就是情劫里她深爱的齐奕,总觉得怪怪的,还有……不好意思。
灵羲抬头望了望天,雷劫欲来,她皱眉问道:“你为什么要进入我的情劫之中?而最后却……爱上了别人……让我渡劫失败?”
“羲羲,这是你的百万年大劫,可不是这般轻轻松松就能渡过的。若是劫中情爱之事一帆风顺,何以称之为情劫?”云曜抬头凝视她,道,“历经情劫,是要让你真正领悟‘情’为何物,是要让你以后修炼的道,不会为情所阻。所以情劫,从来不是爱与不爱那么简单。”
灵羲沉默了,她亲身体味了劫难中的悲欢离合,相爱的欢愉,分别的痛苦,个中滋味实在是难以言喻。虽然这其中的故事只是一个虚假的劫难,但她却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情劫的最后以悲剧收场,教她怎么不难过?
看灵羲复杂的表情,云曜道:“人间一行,于你我不过弹指一瞬,羲羲为何感触如此之深?”
灵羲说:“情劫里的竹心是真的爱齐奕啊……当初他们也真真切切地那么相爱。但是,这份爱,还是被时间改变了。”
云曜点头,道:“是啊,但是羲羲,这就是事实。情爱其实是很脆弱的东西。竹心与齐奕曾经相爱,却未曾相伴,而与齐奕相伴十年的,是另一个女人。岁月改变了他们的爱,也让齐奕爱上别人。”
“所以……竹心输就输在未能相伴吗?”灵羲轻声喃喃,语气里有些失落。
半晌,她才回过神,问道:“那你的情劫呢?在情劫里,你有爱上过什么人吗?”
云曜摇头,语气平淡:“我的情劫,还没有渡过,还有一百年,若是再渡不过,也许我也会灰飞烟灭吧。”
闻言,灵羲有些惊讶,他们两人于鸿蒙之初相识,那时天地间万物共同相处,虽然混战不断生灵相互厮杀,却还没有什么天界妖界之分,云曜长她一千岁,他们是从鸿蒙之初一路相伴走来的。
云曜给她的感觉向来都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从未出过什么差错,现在他告诉她他还没渡过情劫,还有一百年就要灰飞烟灭,实在是令灵羲意外又担心。
云曜叹息一声,道:“你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你继续渡劫吧,你的雷劫就要降下,若是还没能领悟,到时就艰难了。”
灵羲赞同地点点头,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再度进入轮回,继续历劫。
看灵羲魂魄离体了,云曜便轻轻将她的身体躺下,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膝头。他轻轻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眼神温柔。
水中的浮子猛地沉入水中,云曜却依旧凝视着膝头的灵羲,毫不理会。
错过了大好的拉竿机会,那水中的鱼儿却没有逃跑,还不住地扯着鱼竿,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被钓起来。
云曜随手一提,一条金光闪闪的锦鲤破水而出,连带着将黑沉沉的周围都照亮了几分。
锦鲤欢快地扑腾着,似乎高兴得不行,它口吐人言道:“帝君,帝君,您方才一施法小仙就知道您在这里啦。”
“嗯。”云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锦鲤瞪着那大大的鱼眼睛看见了云曜膝头躺着的灵羲,道:“帝君,小仙的祖祖辈辈都见过您和妖祖陛下在这儿见面,我们一族都过了这么多代啦,您和妖祖陛下怎么还没有在一起?”
云曜轻轻瞥那条锦鲤一眼,道:“我来这儿钓鱼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跃过龙门?”
锦鲤道:“等您和妖祖陛下成为眷属,小仙就跃过龙门啦。小仙的祖辈未能跃过,但是小仙相信到我这儿一定可以。”
云曜笑笑,未答,他将锦鲤放回水中,也轻轻闭上了眼,灵魂出窍,随着灵羲再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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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进入下一个故事~
☆、问情鸳鸯佩【1】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①”采莲女的侬音软语悠扬婉转地飘散在薄暮里,带着丝丝入扣的甜蜜,又夹着轻轻的哀婉。
暮色下的水面上笼着一层淡青色的雾气,长蒿在水面轻轻一划,涟漪向两侧温柔地悠悠荡漾开,乌篷小船轻快地穿过朦胧的雾气,驶进藕花深处。
细碎的星光似乎被风吹散,磷磷点点的散落在涟漪微漾的水中。
“姜先生,这么晚呀?”采莲女阿萝皓齿明眸,声音甜腻软糯,她裤腿半挽,露出洁白如莲藕的小腿。她的竹排刚从藕花中归来,前头堆满了青翠的莲蓬。
“是啊。”乌篷小船船头容貌清俊的青衣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温柔地淡淡笑道,“今天学堂散了学,我去集市上给菡买了点东西。”
“姜先生对高小姐真好。”阿萝有些羡慕,但也有些疑惑,“但是都两年啦,你们怎么还不成亲呀?”
“应该快了吧,我都听菡的。”青衣男子似乎不愿多谈这件事,他道,“阿萝姑娘,我得回去了,天黑了菡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先生慢走。”
青衣男子清瘦修长的手握住竹蒿,在水面轻轻一点,乌篷小船又悠悠飘远去了。
船边莲荷绿裙在微风中亭亭摇曳,身后采莲女悠扬的歌声隐隐约约地传来:“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①”
……
姜桓之将船停靠在岸边,他背上书囊一个人走在明亮静好的月色之下,青石板路悠长,生着沁幽幽凉意。他最后停在石板路尽头的小院前,院门上的铜锁生了点点绿锈,他掏出钥匙打开院门。
小院里种着阴凉的芭蕉树,高菡正坐在芭蕉树下摇着刺绣团扇纳凉,双目空洞无神,眉眼寥落。她眼角有颗红色的泪痣,让她看起来总是有种没来由的哀伤。她听见开门的声音,便伸手去摸索着她靠在椅子边的竹竿。
姜桓之赶紧几步走过去,将已经倒在地上的竹竿拾起,放到高菡手心里。
他把高菡扶起来,轻声道:“菡,夜里凉,进屋吧。”
高菡握住竹竿,轻点着地,被姜桓之带着慢慢往前走着,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今天散了学,我去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姜桓之吧高菡扶进屋里,放下书囊,然后把怀里的小小的油纸包拿出来,香甜的桂花糕还有些温热。
摸着桂花糕,高菡唇角有些许笑意,但嘴里却说:“不用这么麻烦的,我现在身体这样,也吃不了什么。我给你做了饭,在厨房里温着……”还没说两句,高菡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掌紧紧捂住唇,身体因咳嗽而颤抖着。
“菡!”姜桓之赶紧搂住她,温柔细心地帮她顺着背,道,“夜里凉,以后可千万别再外头吹风了,你的身体可受不得风。”
姜桓之思索了一会儿,不知在犹豫什么,半晌之后道:“听说今日镇上来了个医术高明的郑先生,明日我带你去镇上,让他给你看看吧。”
女子苦笑,神色悲伤,那颗红色的泪痣衬得她的眼睛像是就快要落下泪来一样。她道:“都看过多少大夫了,还不是老样子。”说着她不着痕迹地挣开男子的怀抱,“倒是桓之你……不要再为我操心了,你还没有娶亲,陪我一个废人耗着算什么?”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但是姜桓之却将她搂得更紧了。很久之后,姜桓之才道:“菡,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看尽天下最美的风光。我也会等你,等到你愿意嫁给我的那一天。”
高菡动容地握住姜桓之的手,似乎连空洞的眼眸里都有了神采,她伸手摸索着,伸手覆上姜桓之英俊的眉眼,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道:“如果能够看见,我多么想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