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成,索性助二弟和晴鹂逃离他乡,隐姓埋名重新过活就是了。
顾维崧心中暗自盘算,却并没多说一个字,沉吟半天,才道:“晴姑娘尽管放心,你和二弟,彼此真心如此,老天爷倘若得知,也一定会玉成美事。”
顾维崧言语含糊,晴鹂却一听就懂,在面纱后绽开一个笑容,道:“大少爷如此……祝福,晴鹂自当放心。”
汽车很快开到医院。顾维崧将晴鹂引于二弟的头等病房,一进门,就见二弟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身后。
“阿鹂——”顾维楠嘶哑着嗓子,伸出手。
晴鹂奔上前,一把抱住他,在他怀里嘤嘤哭泣。
他搂住了她纤弱的肩。
顾维崧退后,掩上门,转身走开。
一大清早被拎着大包小包来看望自己的易大少爷“聒噪“不已,厌烦之极的孙娇茜,好不容易设法把易大少爷及其下人们支使出病房,然后跳下病房,一只手打着石膏缠着绷带,悄悄溜出病房,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走出没几步,回头见走廊另一头,易大少爷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远远喊:“孙……孙小姐,你的伤……得静养,不能……不能到处乱跑啊。”
易大少爷远远地追来,孙娇茜转身就跑,跑得甚急,至墙角转弯处,竟然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脚步一踉跄,险些一跤倒地。
“小心——”成熟宽厚的声音响起,对面的人,伸手一把拉住自己完好的手臂,另一只手扶在自己腰侧,扶稳了自己。
孙娇茜跑得面红气喘,站稳了才抬头,和对方一打照面,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位小姐,没事吧。”穿着深灰色西服的衣冠楚楚英俊青年,自觉地缩回手,还在关心地问自己。
孙娇茜仍然仰面呆呆地看着他。
年轻姑娘看他的眼神,让顾维崧微感诧异。他看着眼前这张对自己来说明显陌生的容颜,略一犹豫,还是彬彬有礼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孙娇茜眨了下眼,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孙……孙小姐!”易大少爷的声音。
她吓得一转头,就看到易大少爷那几颗闪闪发光的黄金牙。
作者有话要说:
想象一下顾维崧和易少爷同框的画面……那叫对比惨烈!孙娇茜不哭才怪呢。
第49章 现实残酷
“孙小姐,你……你有伤在身,怎么能……怎么能到处乱跑呢。万一跑出问题,那……那怎么得了。”易大少爷是一激动紧张,就容易结巴。一结巴,那几颗金牙就开始互相打架。
孙娇茜眼一闭,当场泪流满面,什么也没说,哭着跑开,却因为跑得太急,又险些摔倒,再一次被一双宽厚的手掌一把扶住。
“小心了。”对方彬彬有礼道,“这位小姐是有些鲁莽,既然有伤在身,行动自当小心一些。”
孙娇茜睁开眼睛,面对眼前完美如梦境的美青年,眼泪却流得更快更多,差点又当面问:“你究竟是谁?”
她还没开口呢,身后易大少爷就扯着嗓子喊:“你……你是谁啊!我的未婚妻,凭……凭什么你来问长问短,还要动手动脚!你……你给我收手,你……你给站远一些。你……你这个小白脸,别……别以为你穿得阔气,就能伸手摸……摸别人的未婚妻!”
来来往往很多人都在回头看这边。
当着完美青年的面,孙娇茜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泪如雨下,头也不回地说一句:“谁是你的未婚妻!”当下掩面从完美青年身边跑过。
“怎么……怎么不是?你爹妈明明……明明收了我们易家的两千银元的聘礼,明明都亲口答允了,你……你怎么就不是我的……的未婚妻!”易大少爷还在激动结巴着大喊。
孙娇茜掩面哭泣奔跑,却很快被人拦住。
“茜茜……”熟悉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见白蝶菲穿着白缎旗袍和乳白大衣,烫着时髦的卷发,戴着一对珍珠耳坠,拎着一袋物事,俏生生站自己面前。
白蝶菲刚走进医院,就远远看到易家大少爷大叫大嚷,当下明白了□□分,见孙娇茜掩面奔泣的情状,心中亦为好友难过,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倘若你真的不愿意……也别担心。如今新时代,婚姻大事不兴家里包办。令尊令堂以后能听人说清道理,不见得不能回心转意。”
白蝶菲劝慰友人,却也只是劝慰。毕竟婚姻大事,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也无法代替其父母来帮人作主。
孙娇茜哭得哽咽难抬,白蝶菲还在低低地劝慰她,一抬头,见顾维崧走上前来。
“这位……就是你说的昨天认下的朋友?”顾维崧问道。
白蝶菲点点头。
孙娇茜亦抬起头,看看她,再看看顾维崧,眼泪却流得更多。
白蝶菲想此二人既然都和自己相识,总得介绍一下。当下客气介绍:
“这位是顾大少爷顾维崧,茂昌土行顾永昌老板的长子。”
“这位是孙娇茜,昨晚……刚刚认下的谈得来的朋友。”
“孙小姐,你好——”顾维崧冲哭得涕泪横流的姑娘友好伸出一只手。
孙娇茜看看他,再看看白蝶菲,哇一声,突然又大哭起来,转身就跑。
易大少爷上前几步拦在她身前,咧着几颗金牙笑道:“孙……孙小姐,你爹还有你……你娘来了,他们都说……都说你不懂事,说是……说是会帮着我来劝……劝你。”
孙娇茜抬头,果见爹娘走来,一起数落自己:“好好的年轻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乱跑乱撞,成何体统。”
孙母说完一回头,向白蝶菲走来。
白蝶菲此刻躲避亦来不及,当着顾维崧的面,只有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佯装无事,客气冲孙母道:“您好——”
白蝶菲只有心中暗道,倘若孙母说出自己真名……死活不承认就是了。
孙母看着穿戴阔气的气派小姐,眉开眼笑道:“刚刚我们都听到了,这位小姐是我们家茜茜新认下的朋友。茜茜好福气,能认下您这么体面尊贵的朋友。真是荣幸。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孙母满脸堆笑问,白蝶菲看着她的神情,很快彬彬有礼道:“我姓白,名为蝶菲。白雪之白,蝴蝶之蝶,菲……芳菲菲其弥章之菲。以后您就叫我蝶菲好了。”
“白蝶菲,好名字。这名字一听,就知白小姐多读诗文。白小姐果然才貌双全。”孙母胡乱奉承,满脸是笑夸到。
不远处,孙父亦是微微弯腰,冲白蝶菲恭维道:“我们茜茜能识得白小姐这般尊贵人物,真是好福气!”
“不敢,实为投缘。”白蝶菲客气回应。
孙家父母,神情间没有半点作伪处。
他们都没有认出她来,完全没有!
顾维崧很快告辞离去。
孙娇茜在父母的劝说下哭着回了病房。
白蝶菲回头见那个易少爷张着嘴傻呆呆地站一旁,客气地以“易少爷有事请先忙,男儿事业为重,不能耽误了正经营生。”总算支走了对方。
白蝶菲将带来的点心水果放在病床下,又故意问孙家父母做何营生,然后有意说“杂货铺时刻离不了主人,二老尽管放心离去,茜茜有我来照看就可。”
孙家二老千恩万谢。孙母又笑道:“我家茜茜真是福气,能结识到这么尊贵体面的朋友不说,待人还是这般热情大方。唉,茜茜也是,之前有位要好的朋友,姓金,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也是个热情大方的好姑娘。只是不如白小姐这般尊贵罢了。虽说样貌不及白小姐,身段可是和白小姐差不多。”
孙母嘿嘿笑着,看着白蝶菲,突然有些犹疑。
白蝶菲笑道:“我和茜茜也是一见如故,难得甚是谈得来。原来茜茜之前还有位朋友啊,和茜茜这般要好的话,和蝶菲也一定谈得来。她也会来看茜茜吗,倒想结识一下。”
孙娇茜在旁的哭声小了许多,只是不住地抽噎着。
孙母唉一声:“这位金姓姑娘几个月前就没了消息,我家茜茜焦急了很久,甚至一度跑去找警察。可是白小姐你应该也知道,上海的警察,不是要紧人物要紧大事,谁肯花力气给你找人?一听是个外乡人,不过是小机关的小职员,就说事务繁忙一时没空……这一时没空,就一时了几个月。我家茜茜还不死心,几次催问,人家竟然暗示要钱,一张口就是三百银元才肯给你去找人,能不能找得到还是另一回事。这不纯粹讹人吗?不是我拦着,茜茜差点把她嫁妆卖掉给那些警察骗子们!”
白蝶菲脸色微变,回头看一眼孙娇茜,立刻又笑道:“茜茜对朋友这般热心,如今……如今这世道真是极难见了。”
“可不是吗?”孙母道,“我家这孩子,心眼太实了,有时候,其实就成了缺心眼!”
孙家父母又客气了几句,才走出病房离去。
白蝶菲坐在病房前,紧紧握着孙娇茜的手,突然一把抱住了她。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白蝶菲低声道。
“你之前不说过,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真正交心的朋友,世间能有一二,就已经足够!”孙娇茜擦去眼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