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下人又对视几眼,集体失笑。
一名下人笑着摇头道:“看那个姑娘,倒是不错的相貌,一身污泥不说,还是个失心疯。”
其余人全都笑,一时间都没注意到,陈兆轩悄悄从公馆角门里溜出,见不远处追着黄包车喊“阿萱”的陌生姑娘,快步追上。
第47章 约定
却说方才孙娇茜终于回过神来,眼见着黄包车远去,喊着金萱的名字拼命地追着黄包车奔跑。
白衣女郎盛装华服,美丽耀眼得就像是广告画上的电影明星。
但她不是电影明星,孙娇茜想自己绝不会认错!她就是金萱——失踪数月之久的密友金萱。
孙娇茜喊着“阿萱”追着黄包车跑出老远,已然远离许公馆大门。
一个黑色身影突然奔至,一把捂住孙娇茜的口,将她拖到了街角黑暗处!
孙娇茜在黑暗中拼命地挣扎。
对方的一只手掌,死死捂着她的口,固然发不出声音,呼吸都有些艰难。
一时间,在报上看到的关于年轻姑娘遭歹人残害的新闻浮现心中,孙娇茜在极度惊骇之下,双手在空中乱抓,突然手指触到发间的镏金簪子。她一下子拔出,反手将簪子向“歹人”刺去,恰恰刺向了对方的眼睛。
镏金簪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陈兆轩看得分明,情急之下,捂着孙娇茜口的手松开,反手抓住了孙娇茜的手臂一扭,令其吃痛松手,簪子掉落脚下,姑娘亦大叫出声。听姑娘痛呼,陈兆轩不禁一呆,竟然松了手。
失去束缚的孙娇茜赶紧往外跑,只是跑得太急,然后一跤摔倒,受伤的手臂恰触到地面,啊一声大叫,然后昏了过去。
陈兆轩也跟着奔出,一回头,见已然跳下黄包车的白蝶菲,从远处奔来。
回头不见了友人的身影,担心友人安危,白蝶菲顾不上“暴露身份”,下车独自奔回,却见昏倒在地的孙娇茜,与奔到孙身边的陈兆轩。
“你……做了什么?”白蝶菲急怒道。
“我……”陈兆轩伸手一摸姑娘的一条手臂,当下脸红了又白。
他竟然把一位姑娘的手臂扭折了骨!看来这位姑娘是痛晕了过去,伤势不算重,但也要去医院休养一段时间。当时也是被近距离刺眼睛,情急之下,竟然“不分轻重”弄断了人家姑娘的手臂。
脸色明显有异的陈兆轩,面对白蝶菲的责问,也不辩解,只是低头不言语。
白蝶菲见他神情,再一回头,见地上一个镏金簪子——正是孙娇茜平日里经常戴的,当下明白了七八分,过去捡起,揣兜里,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说一句:“看来她受伤不轻,得去医院。帮我送她去医院,好吗?”
陈兆轩立刻将昏迷在地的姑娘负在了背上,走开几步,见一群公馆下人远远地迎来,当下道,“这位姑娘突然昏倒街头,白小姐看到了,就一定要把人送医院。白小姐的好心肠,咱们可不能辜负。”
“白小姐扶危济困,果然菩萨心肠。”一群下人恭维道,又有人道,“只是这点小事,怎好劳烦陈少爷。”
一群下人七手八脚将姑娘从陈少爷背上扶下,然后为首的笑道:“老爷不是安排了汽车送白小姐。汽车已到,正好可送这位姑娘去医院。”
“如此甚好。”陈兆轩点头道。
又有两名下人从公馆大门奔出,远远地看着陈兆轩,赶紧奔来,气喘吁吁道:“轩少爷突然不见了,二小姐担心得很,正到处找人呢。还好,找到了轩少爷。”
两名下人嘿嘿直笑。
陈兆轩只有当众回头对白蝶菲客气道:“先行一步,有劳白小姐了。”
白蝶菲客气地点头:“陈少爷尽管忙。”
回头见几名下人小心翼翼将受伤昏迷的姑娘扶进汽车后座,自己也很快跟着钻进汽车。
汽车很快开到了医院,孙娇茜被检查伤势后很快送进病房,当着许家司机的面,竟然一直没有醒来。白蝶菲拿出两块银元谢了司机,然后守在病床前,怔怔地望着密友昏睡的容颜。
还好她的伤势不算重,只需要一段时间休养。返回上海几个月,为防身份泄露,一直没有找这位最好的朋友,倒没想到……竟然在许家公馆门前邂逅!
茜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倘若她家人不知道她的下落,不定怎么担心。不过孙家人,是和当初的金萱见过面的。贸然去找孙家人,万一……
白蝶菲皱紧眉头,但想到孙娇茜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此时夜已深,家人不可能不担心。也罢,设法另外找人传话好了。
想到此处,她从病床旁站起,转身欲离开,突然听到背后低低的声音:“阿萱——”
白蝶菲回头,见病床上的孙娇茜,勉强睁开眼睛,吃力地冲自己伸出一只手。
顾维崧亲自开着汽车,载着父母和哭泣不止的妹妹,回到了顾公馆。
刚进公馆,就见管家郑叔迎上来,小心翼翼道:“出了点事……二少爷突然从楼梯上摔下来,好像还摔得不轻。只是老爷太太小姐大少爷都不在,下人们不敢自专,还望示下。”
顾唯妍已然哭着鼻子自顾自跑回洋楼,压根没听郑叔所言。
顾永昌哼一声:“不是让他自己呆在房间里不准出门吗?大半夜的突然跑出来干什么?”
郑叔陪笑道:“还不是为了那位……那位晴鹂姑娘。二少爷不知怎么突然听闻晴姑娘划伤了脸,然后说什么也要出门找人,几个下人都拦不住,二少爷打伤了下人不说,还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顾永昌拧起了眉毛,怒道:“不用管他,由他自生自灭!”
顾永昌拂袖而去。
黄薇澜说一句:“崧儿你去看看,倘若伤势真的很重,就送人去医院看一下。不然的话,真的在公馆里出了什么大差错,外人看着也不像。”
黄薇澜跟在老人身后也进洋楼了。
郑叔向顾维崧陪笑:“老爷只是怒其不争,一时气话。太太说的有理,大少爷您看……”
顾维崧:“还在自己的卧房吗?”
“二少爷当然在自己的卧房。”郑叔立刻道,“大少爷您尽管放心,二少爷的卧房窗子早就钉了铁条,门前还有好几个下人把守着。二少爷现在出不去的。”
顾维崧看了郑叔一眼,郑叔赶紧后退两步,不吱声了。
顾维崧脚步匆匆,很快赶到洋楼最偏僻角落——二弟顾维楠的卧房。
几名下人拿着棍棒等物守在门前,见了大少爷,赶紧放下手中棍棒,集体点头哈腰。
顾维崧命令:“立刻开门!”
一群下人蜂拥而上去开门。门打开,一股药气和酸腐气,房间内的衣物被褥等物,也不知多久没有换洗过了。
窗帘拉紧,没有灯光的屋子黑黝黝的。顾维崧快步冲入,却差点被绊倒。
顾维楠没有在床上,却是趴在门口的地上,将一进门的大哥差点绊倒在地。
顾维崧低头去看顾维楠,乘着走廊的灯光,竟然看到二弟头破血流没有任何包扎。
顾维楠抬头,看到衣冠楚楚的大哥,一把抱住大哥的腿。
“大哥,带我……带我去见晴鹂。”
声音嘶哑,抬起脸,眼睛里竟然都是红血丝。
顾维崧弯腰将二弟抱在了怀里,转身奔下楼,然后开车载着受伤的二弟往医院驶去。
“晴鹂,我要去见……见晴鹂。”顾维楠躺在车座上,声音嘶哑道。
“我会把晴鹂带来见你。但现在,你最需要的,是看医生。听我的话,好好看医生,然后明天天一亮,我就把晴鹂带过来见你。”顾维崧沉声道。
身后车座上的顾维楠,半天,才流泪笑道:“还好,这个家,还有大哥你。”
说到后面,已然是呜咽。顾维楠把脸埋在臂弯里,泪流满面。
“阿萱——”医院病房,孙娇茜冲白蝶菲伸出一只手。
白蝶菲立刻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么久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没想到,今夜突然遇到你,看到你……好端端地在我面前。我……我真高兴。”
孙娇茜用力握了握密友的手,感受到手掌的温暖,流下了眼泪。
白蝶菲紧紧握着友人的手泪流满面。
“好啦,大家都好好的,何必对着哭呢。阿萱,这段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上海的,怎么不来找我呢?你知不知道你没了消息的这几个月,我有多担心?不仅是我,还有……还有约翰,他和我一样,为你担心得要死呢。”
“约翰?”白蝶菲以手拭泪,追问道,“他……他还好吗?”
“他没事,说是坠落河水中,也是死里逃生,自己被冲到岸边一棵歪脖子树身上然后顺着树爬上岸。他只知道你被发狂马拉的车拉走了,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和我一起沿着那边河找你,却一直没找到。对了,你爹娘呢?”孙娇茜瞪大眼睛问好友。
白蝶菲脸色发白,咬紧嘴唇道:“你不要问了!”
孙娇茜看她脸上的神色,当下没敢再问。心中犹疑,半天才道:“阿萱,这段时间,你到底去了哪里?还有……你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