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迟几许不答话,他突然认真地说,“我送你一个手机吧。”
“我不要。”迟几许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哪有你这样的。”
若是他事先不说,过后给她一个惊喜,鉴于是男朋友给的“礼物”,她就收了,现在,她一点收他东西的**都没了。
“那你要什么?”
以他的财力,满足一个迟几许绰绰有余,但是,迟几许困倦地呼吸着,他身上淡然的芦荟香,清新地撩动着鼻腔的绒毛,微痒,动人。
“有你就够了。”迟几许想的是,要他本人,她就什么钱也不缺了。
不过很显然慕则止理解的是另一个意思,不自觉弯了唇角。
他腾出一只手给顾期发短信,迟几许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难,事无巨细地报给他。
他无意干涉她的自由,但如果她受了委屈,那另当别论。
迟几许趁着周末,去手机专卖店买了一只旧款手机,基本上告别了某水果牌的智能机了,她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出了专卖店门,补办了原来的旧电话卡,才装上机没多久,忽然跳进来一个电话。
还是熟悉的号码,迟几许有些不耐,“我说过了,我只有三万,如果你们要,我可以借给你们。”
刘女士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迟栩栩,你有没有良心!你能读完大学,靠的不是我和你爸……”
“靠的的确是你和爸四处找别人借钱。”迟几许微笑,“我每家都写了欠款的,记得吗,还是你摁着我的笔头写的,这些年我该还的都还了。”
她掐了电话,可胸口的郁气怎么也散不开。
那一股失落,像在心里绵绵密密洒了一场雨,潮湿发霉的记忆,唤起熟悉的歉疚和负罪感。
不,还有一段抚养的恩情,没有还。
她对自己这么说。
迟几许顺路搭上了路边的公交。
到了饭点,小区到处都是浓郁的饭菜香味,唯独迟几许敲开门的这一家,迟父好像比上次见苍老了更多,鬓边杂着缕缕白发,见到她,眼光一亮,忙不迭拉着眼前唯一的“救星”进门,“栩栩,你终于回来了。”
第33章
刘女士正在厨房做饭, 闻言抄着一柄锅铲走了出来, 她的腰上系着灰色围裙, 满身油烟味,迟几许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头。
她是抱着诚意来的, 刘女士的脸板了起来, 但是她还没有发话, 迟几许感觉到小腹给人用力地往后退,猝起不意地被逼退了好几步, 她听到父亲还算严厉的声音:“迟远,不许胡闹!”
她低头,一个小孩儿鼓着双颊,站在石阶上,一动一动地瞪着她。
像剑拔弩张, 对着仇人。
迟几许并不躲闪, 她的眼勾出笑,安静地蹲下来, 给自己系上鞋带, 方才被迟远推得踉跄了几步,不慎将鞋带踩掉了, 她平视着眼前的小孩,微笑着说:“你妈还要问我借钱呢, 你这样,我是不会借给她的。”
迟远犹豫了一下,小脑袋瓜颤颤地拧回去, 看向他的妈妈。
门内,刘女士握着铲,脸色苍白。
迟几许起身,右手勾住肩上的包,“既然妈不想问我借钱,我走了。”
她转过身,刘女士忽然叫住她,“站住。”
迟几许的唇动了动,刘女士低声道:“吃完饭再走吧。”
房子里漆着橙色的画,据说是迟远调皮,偷了隔壁粉墙的橙色油漆,自己信手涂鸦,后来她爸妈觉得被他刷毁了半面墙看着不雅观,请人来将客厅里里外外都刷满了。
甚至还有几何形状的留白,像橙色的浪里浮着的无数点星辰。
她坦然地坐下来,一旁的小孩抢了放在沙发脚下的乐高,一脸警惕戒备地盯着她。
迟几许问他,“知道我是谁吗?”
迟远“哼”了一声,不屑地拖着东西进房间玩了。
她心里清楚,她父母是这样看待她这个女儿的,这样的耳濡目染之下,迟远还把他当家人,那是不切实际的。
迟几许坐着,迟父去厨房炒菜,她盯着解围裙的刘女士,忽然说:“我和慕则止离婚了,你们住着他送的房子,并不合适。”
正解着围裙的刘女士一听,瞪着眼珠走过来,声音渐厉:“你有没有良心!我和你爸含辛茹苦把你养大,难道受不起一座房子?”
会用“含辛茹苦”了,好像进步了不少。
迟几许笑意不减,“我只是随口一提。”
刘女士似乎不愿和这个从成年以来便一直给她气受的女儿待在一起,进厨房帮工去了。
迟几许一个人刷着新买的手机,正好迟远喜欢打游戏,家里有无线网,她下载了一些必备的APP,上微信,慕则止在找她。
她含糊其辞:在一个朋友家里。
这样的周末浪费在陪别人,慕则止看了眼满桌的百合花,清俊修长的眉,不着痕迹地划出淡然不悦的弧。
迟几许跟着回复了一条语音:晚上去陪你,么么哒。
尽管她已经压低了唇,几乎没发出任何实质的声音,但仍被耳尖的刘女士听出了端倪,她拿手捅了下迟父,“不是说离婚了吗,难道……”
难道她因为迟几许在外边有了外遇,慕则止那样的人,当然不能接受一顶油光瓦亮的绿帽,于是才痛下决心与她离婚?
如果真是这样……
她非得打死这个女儿不可。
他们村里,以前女人背着汉子在外偷人,都是要浸猪笼沉河的,后来开化文明了,但这种事仍旧会让人看不起一辈子,连带着娘家父母,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谴责一辈子。
刘女士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迟几许收起手机,迟远饿着肚子从卧室里冲了出来,直奔厨房,刘女士的菜还没上桌,他端着小板凳,从灶台上抓了一把花生米和一把菠菜,直往嘴巴里塞,迟几许抿了抿唇,饿着肚子,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幸亏迟父说了两声,他才适可而止,但迟几许已经认定这菜被污染了,上桌的时候坚决不肯动筷。
刘女士不打哑谜,直白问道:“你现在和谁在一起了?”
她耸肩,不以为意地微笑:“我爱的男人。”
这样的回答显然让刘女士很不满意,她皱眉盯着迟几许,目光如炬,她是个精明的女人这一点迟几许承认,幼年时,她就曾经数次翻出爸藏的私房钱,然后两人大打出手。
她童年的记忆好像都弥散在锅碗瓢盆的铿锵撞击声中了。
迟父也跟着沉下脸色,“你和慕则止婚内找的他?”
迟几许看了眼这两人,突然觉得好笑,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了。
“我和慕则止婚内,的确曾经找过‘他’很多次,”她懒懒地撑着手肘微笑,“还上过很多次床呢。”
毫不顾忌迟远在场,虽然他大口拨着饭,似乎并没有理会这群大人在说什么。
就在迟几许话音落地,刘女士忽然抖了抖手,一勺玉米浓汤泼在她的脸上,刘女士气得发抖,站起来指着她鼻子骂:“不知廉耻!”
迟几许收敛了笑容,面如表情地抽出纸巾擦脸,“难为你双标得这么厉害,迟远是不是我爸的儿子还不一定呢。”
“什么?”迟父听到了一个“大料”,震惊地望向妻子,刘女士哆嗦着唇,赶紧握住丈夫的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她是被抖落出了好事,急跳脚了来诬陷我……”
迟父脸色稍霁。
看来这一家子挺和睦啊,没有一个人因为她的话动了疑心,这样很好。
迟几许从包里取出崭新的那三万块钱,包成了三摞,在迟远冒光的眼神之中,她澹然地将钱上桌,“我想我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这三万你们拿去吧,不必还了,我已经拉黑了你们的手机号,以后也不用找我了,我不会再来。”
她敛了敛唇,放下钱,收拾起包从容离去。
虽然没有那么做,但仍旧有种将“粪土”糊在仇人身上的快感。她想她的家庭观已经扭曲到由形变产生了质变。
傍晚,慕则止结束了一个会议,开车回家,泊车途中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刘女士(岳母)。
他了解迟几许的一切,所以清楚她家里是怎么回事。
知道刘女士对自己的印象并不怎么好,但他对刘女士的感觉,也是带着憎恶的,也许给许许受气的是她,跟工作无关。
“您好。”
客气的寒暄了一声,刘女士深吸一口气,“我们家栩栩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怕她一直把你骗下去,我必须要说。”
是拉拢慕则止,也是在谴责他们那不安的“良心”。
电磁波微弱嘲哳之音,让他不悦地静候了几秒。
刘女士缓声告诉他:“栩栩婚内出过轨,找过男人,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慕则止的眉紧紧地攒了起来。
刘女士长吐气,“果然,那个死丫头是不会说的,我们只是怕你蒙在鼓里,小慕,你对我们有恩情,我不想平白地受了,她一定是为了傍上那个更有钱的男人。以前她和那个秦……秦家的少爷来往挺紧密的,念大学的时候,两个人就常出去开房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