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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沉记 (元疏)


  
  沈谦慎处理的事务,是几个要紧的矿藏,地方偏远,那天给岑嘉钰打电话还是抓了空。
  事情一了结,他就匆匆赶回海市,一下火车就去见岑嘉钰。
  
  他兴奋的不行,算盘也打的溜溜的:先见到人,再牵了她去别墅,嗯,还是要先洗个澡,毕竟几天没下水了。接下来,他自己想着都忍不住笑起来,是叫“小别胜新婚”好还是叫“鸳梦重温”好呢?
  就是没想到会叫“一刀两断”啊。
  
  岑嘉钰从厂间里出来,领着沈谦慎到织绸厂门口。
  沈谦慎想,她肯定是不好意思了,啧,这假装冷淡的样子真是怪可爱的。
  
  便伸出手去捉那双梦里头的柔夷,却只抓到手绢。
  
  岑嘉钰也不挣脱:“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除了你二姐,你是不是没和你家里其他人提起过我?”他还说什么自己这性子,他妈妈一定喜欢。可,他妈妈只欣赏开了美华织绸厂的苏夫人,并不喜欢想做沈家儿媳妇的岑嘉钰。
  
  沈谦慎一时叫问住了,他也撒不出来谎:“还没来得及。”反正自己不怕家里断了经济来源,新房有,过定六礼都预备好了。沈夫人一向无赖不过自己,沈行长,啊不,沈总裁一向奈何不了自己。
  
  岑嘉钰点点头,又问:“苏泓宣根本没答应离婚,而且你现在让人把他绊在回海市的路上?”
  
  沈谦慎狼狈得不行:“你怎么知道的,我······”他知道岑嘉钰顾虑太多,就想先绊住苏泓宣,让岑嘉钰认清自己的感情,留出时间稳固自己和岑嘉钰的感情。要不是临危受命,那夜过后他肯定八抬大轿也得把苏泓宣请回来。
  
  沈夫人是“假话全不说”,完全经得住岑嘉钰和沈谦慎的对质,而且她把时机制造的太好,对岑嘉钰的软肋抓的太牢。
  
  “好,我知道了。”
  岑嘉钰闭了闭眼,两行泪水滑下来,她一用力,因为沈谦慎拽的死紧,手绢从中而断,天意啊,天意。(其实是物理常识)
  
  岑嘉钰哽咽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骗我,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们如同此绢,从此相绝。”
  
  沈谦慎失魂落魄看着岑嘉钰捂脸小跑着回了楼里。
  他突然回过神,沈夫人,一定是沈夫人。
  
  沈谦慎又急忙赶回家。
  
  沈夫人是美国女校毕业,有喝下午茶的习惯。这会儿正端坐在小客厅,捧着骨瓷杯子轻啜咖啡,碟子里的松饼的香味未散,显然是现烤的。
  
  “你回来了?”
  “姆妈,你去找岑嘉钰了?”
  “是。你去洗澡,这一身,脏的泥猴似的。”
  
  沈谦慎怕沈夫人施了缓兵之计,一扭身就坐在白蕾丝绣粉玫瑰花的沙发垫上,灰扑扑的印子他也不管。
  沈夫人皱了眉头“我和她所说,无一字虚言。”
  
  沈谦慎无力道:“妈,我是真的喜欢岑嘉钰,她·······”
  沈夫人打断他:“我知道,我见过她人,做生意有机智有恒心,待工人有慈和有管束,做人也是有风骨有担当,是个很优秀的女人。”
  
  沈谦慎不满道:“那你还?”
  沈夫人放下骨瓷杯,一声清响,却重重击在沈谦慎心上:“可是,人们都叫她苏夫人。对,你可以说她婚姻不幸福,可是,世人眼中,她就是有夫之妇的苏夫人。”
  
  “ 苏夫人况且能扛起一家重担,你连这点责任感都没有?你父亲现在正是在权力争斗的漩涡,现下的形式,行长他的确做不了。可让你父亲屈居人下,做个处处受制掣的总裁,你父亲怎么忍受的住?他想要谋交通部长一职,可是还有谭一青也在虎视眈眈,这个当口,一点岔子都出不得。你这事情一出,定然叫人捉了空子——儿子娶了个离了婚的二手货,他呀,也只配做个二手部长——这还是最轻的,更脏更乱更离奇都会有,到时候,你父亲要受人泼污水和讥讽,你和苏夫人都要受舆论指责。?”
  
  沈谦慎一时无言,他虽然说是有自己的公司,不像二世祖吃公账,但他得承认,自己能成一番事业,还是背靠了自己父亲的大树。他不能只顾自己高兴,受家之荫蔽就当有所担当与回报。
  
  母亲一直在强调“苏夫人”?沈谦慎诘问:“您是觉得岑嘉钰是离了婚的么?可是,姊姊也是离了婚,难道她也要自轻自贱再配不上未婚的男人,只好去嫁个离婚的或者丧偶男人?”
  
  沈夫人不慌不忙端起咖啡:“我和你父亲经营至今,这个自信还是有的——我们的儿女,无论怎样,都当得起最好的。”
  她停了停:“苏夫人离不离的了婚,你也尚无十足把握吧。”
  
  沈谦慎叫哽住了,不管了,大不了先偷偷和岑嘉钰一块,等过了父亲的任职动荡期再说。
  
  沈夫人看着儿子的神色,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轻易服输的,沉吟了下,道:“谦慎,你娶妻,我不求对方门当户对,但是她要是全心全意爱你,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你对岑嘉钰,有这个信心吗?”
  
  沈谦慎坐直身子。老实讲,他没有。她有奶妈妈有弟妹,有织绸厂的发展,诸多顾虑,自己勉强,排第三?
  
  沈夫人转着自己翠泠泠的镯子:“如果她不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我们家现在风雨飘摇,以后也说不定风浪更大,我怎么放心一个不能同舟共济的儿媳妇?”
  
  沈谦慎按住额头,倒在沙发背上:“可是,我和她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沈夫人强抑制火气,这个兔崽子,这一套纯白蕾丝沙发套,就叫他给全毁了。
  
  然而眼下的谈判必须乘胜追击:“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开心。谦慎,你也总要看看这份是爱情还是她的权宜之计。这样吧,你继续去宁市处理家里的事务,如果岑嘉钰能主动离了婚来找你,我再不阻拦。”

78、七十八章 ...
  要打起来了!
  海市人一天三顿听着这句话, 可街上出走的公鸡和流浪的野猫打起来了,小白脸和小开为了抢舞女打起来了,警察和军人为了抢戏园子的座位打起来了,说了要打的仗却还是没打起来。
  大家就渐渐的麻木了。该抽大烟的抽大烟,该嫖戏子的嫖戏子, 该骂街的骂街。
  管球呢,打不起来的。
  
  所以, 当日军的军舰停在了了洪浦江口,飞机压在了海市上空, 很多人还是自我安慰打不起来。
  实在是, 打起来的理由听起来都是个笑话嘛——日本人说日侨在海市收了欺辱, 要保护日侨。怎么可能嘛?别人说蛮横是横着走,日本人在海市都能打着滚走, 哪里需要保护?
  海市市长都说啦, 日军的条件都无条件接受;消息灵通的,还打听得政府的军政部长都发话“和平应付, 避免冲突”。
  你说说,这哪里还打的起来么?
  
  阿佐给自家老大点了支哈德门, 见他心情好地很, 便问道:“老大, 你怎么老是穿这件格子西装呢?下面小弟们还猜你是不是一年四季都不换衣裳。”
  格子西装畅快地吐了口烟:“他奶奶的, 他们懂个屁。我的格子西装,都是在培罗蒙定的。”
  
  阿佐摸了摸头,他虽然知道培罗蒙是个好牌子, 但是他也在懂屁的行列——不懂老大为什么要天天穿格子西装。
  
  格子西装招招手,阿佐凑过头去:“我同你讲,老子第一次到海市来,看到南京路上的有钱少爷穿着格子西装,拄着文明杖,戴着礼帽,牵着有胸有屁股笑起来吱吱喳喳的女人,。老子就想啊,等老子混成个人样,就要这么穿。后来老子混出模样来了,第一次穿上格子西装,往镜子里一照,那时是在王二妞屋里,她拍着手叫好看。他奶奶个熊,你就说老子穿格子西装好不好看。”
  他略掉了,第一次穿的格子西装是前个嫖客落在王二妞屋里的,王二妞,后来也得花柳病死掉了。
  
  阿佐又认真打量了他一番:“挺特别的。”
  
  格子西装自豪理理衣领,之前一直窝在里头都没发现;又对着烟馆那面缺了一角的镜子抓抓头发:“当然特别。奶奶个熊,不看脸的话,哪个不夸我像小开,一点不像道上混的。”
  看脸就不行,他脸上有两道打斗遗留的刀疤。
  
  旁边个人凑趣:“老大,你以前骂人是‘娘希匹’,现在升级到奶奶啦,可见老大你是混得越来越好。”
  格子西装飞脚踢他:“你这一匣子烟土给老子端稳了,倒了老子日你姥姥。”
  那小子混笑着溜走:“那您日不着了,我姥姥早就叫□□烧死了。”
  
  格子西装也没赶着再去和他奶奶或者母亲发生关系,反是怔愣了下,一截烟灰叫初冬劲风吹到脸上他才醒过神。
  阿佐过来叫他:“老大,烟土都点好数量和烟馆老板交割明白了。您上车,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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