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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戏 出版完结+番外 (唐七)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婚姻从来就不是婚姻,婚姻是一场守成的战争。
  脂粉堆里对此事议论者众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之前,唯一没什么争议的是大家都相信聂非非必然是受了打击分外憔悴因此躲在国外疗伤;同时,她们也在耐心地等待着憔悴的聂非非能够早日从A国回到S城,振作起来开启一场婚姻保卫战,毕竟S城这小小的社交圈里,已经久无新事。
  2018年5月2号,聂非非回到S城。但令太太小姐们茶余饭后讨论多日的聂氏婚姻保卫战并没有发生,两边的聂家都很平静。
  那一周的星期三,S城日报头条倒是发了一版新闻:关于聂非非带回S城的摄影展——《世界中心的蓝》。报道很专业,详述了这场展览的背景、主题由来及意义,并未过多提及聂非非本人私事。
  报道中称这是已故海洋摄影师雅格·埃文斯和上个月刚过世的天文摄影师雅各·杜兰的摄影作品全球联合巡展,S城是巡展第三站;第一站是四月中旬成展的纽黑文,第二站是四月下旬成展的尼斯;一个是雅各·埃文斯的家乡,一个是雅各·杜兰的故乡。报道中还引用了上个月国外媒体对于这两次展览的注释和评价,称因策展人将在巡展结束后履行摄影师生前遗嘱,将其中的许多作品或捐或赠,因此这场巡展也将是两位摄影师生平作品最丰富完整的一次呈现;又称即使此后这些作品部分散落,大概再也不会有另一场展览如此完美地向世人呈现这两位伟大摄影师的天才了,可看出策展人的用心以及对两位摄影师深深地尊敬和爱。
  外媒提及的策展人说的是聂非非。本城的报道在这里亦用了个小括号注释,且在下面空白文段处不大不小刊登了一幅聂非非的照片,看得出来是在机场之内的地方抢拍而来。她穿针织衫、阔腿裤、平底鞋,戴一顶黑色的宽边礼帽和一副大墨镜,肩头挎着个相机,表情适意,像是正等候什么人。
  谢明天那天早上和嫂子郑宜在家喝早茶,看到那则报道。
  两人都对前一阵的传言有所耳闻,谢明天撇嘴:“人人都在等非非回来,人人都想看她笑话。”打了个哈欠:“虽然就算他们真离了婚,非非也绝不会是个笑话,但我真是烦死这些人,天天想看别人笑话,不知道一事无成的自己才是个大笑话吗?”
  郑宜有点惊讶:“他们真有可能离婚?”想了想道:“你哥哥有说过什么吗?”
  谢明天欲言又止:“我哥哪会听说这件事,他只说聂少这一阵都不太开心。”又生气道:“还有雍可,也太殷勤了些,怎么最近聂亦出现的地方哪儿哪儿都有她,她不如一直清高下去倒更好!非非看到会怎么想!”
  郑宜也看了会儿报纸,抿着嘴秀气地笑了笑:“我觉得,聂非非有个很宽广的世界,你不用太担心。”
  谢明天迟疑了两秒钟:“嫂子你也别在意雍可,我哥他嘛,他只是顾念旧时同学情。”
  郑宜跟她眨了眨眼:“我也有个很宽广的世界。”
  自一月分别,经历中间种种,聂非非再次见到聂亦,是在2018年5月4号。
  埃文斯和杜兰的全球巡回摄影展,聂非非是主创,杜兰的团队全力配合,许书然虽贵人事多,也很仗义地一直拿出时间来帮忙。为追求每一场展览方式较之前都有变通,回到S城的第三天,许书然邀她去紫玉大厦顶层感受一下那里刚开办不久的宇宙星空展,以帮助她激发布展灵感。
  聂非非首先看到了雍可,其次才看到聂亦。
  那是在展厅入口供游客换鞋的小房间。
  为配合展览的氛围,屋子里并未开灯,只墙上的液晶屏滚动播放一部星空科普短片,为房中提供了一些微弱光源。因小房间里做换鞋准备的游客那时大多围在雍可身边,因此推门而入的聂非非才注意到她,朦胧光线重亦能看清雍可长发素颜并未改装。这情形就很好猜了,多半是雍大明星未改装便来看展,不巧被人认出来,然后被热情粉丝拥堵在这小房间。所幸大家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只是围着她请她签名或说些表示喜爱的话而已,因此展馆工作人员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在一旁例行公事地小声提醒游客:“请大家换鞋后依次序入馆。”
  聂非非找了个角落蹲下来换鞋,刚蹲下来便发现也在附近换鞋的聂亦。聂非非才恍然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雍可。虽然光线微弱,又隔着一段距离,那人还低着头,但她当然能认出来那是聂亦。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但聂亦似乎也没有发现她,换好鞋便进了展厅。
  聂非非抬头时发现人群中雍可回头往聂亦离开的方向看,那时科普短片正放到天赤道与黄道附近的十二星座,群星璀璨中屋子里亮了一瞬,映照出雍可不太高兴的一张脸。聂非非低着头解鞋带,想她大概知道雍可为什么不高兴,依照她对雍可的了解,雍小姐应该是在暗怪聂亦没有等候她一起入展厅。聂非非脱掉鞋子,感受到脚趾的放松,心想人真是贪心,想要的人、想要的东西,得到了应该倍加珍惜才对,做什么还来百般挑剔。但聂非非已经学会了不再对自己说,如果聂亦选的是我。
  许书然发来短信,说车堵在了金融区,指不定过得来过不来,让她不用等他,聂非非就从善如流地换了鞋子也进了展厅。
  展厅巨大,正中的天象仪将一幅壮阔星空投影在半圆的穹顶,那视觉效果像是将整个宇宙都拉伸在了眼前。超越空间的高旷将身在其间的游客们衬得极其渺小,因而展厅中人虽不少,看上去却依旧人迹寥寥。
  聂非非在心中轻呼了一声,在入口附近找了块空地坐下来,仰望着这座人工模拟的巨大星空。
  约莫半小时后,感觉有人在她身边坐下,靠得有些近。她以为是姗姗来迟的许书然,因此没有低头,只是略动了动,上半身自然地靠近那人以方便低语:“我刚才在想,下一场K国的展览,我们应该考虑和它们的国家天文馆联办。”她叹息似的道:“是要真正领略过这大宇宙的壮阔,才能更好理解杜兰的那些作品。”她依然仰着头,嘴角勾起来,发自内心地赞叹:“怎么就想到了邀我来这里,书然你真是个天才。”
  许书然却没有回答她。
  但她也不甚在意,只是重新靠回墙壁,半闭着眼睛在满室星辉中安闲地养神。
  “这是南天的星空。”她身边的人突然说。
  但那并不是许书然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
  聂亦屈膝坐在她身边,和她肩并着肩,手臂靠着手臂,他微垂着眼,视线并没有放在星空上,低声道:“南半球最惹眼的星座是南十字座。”
  聂非非感到这句台词的熟悉,想了两秒钟,反应过来那是去年夏天在V岛时,聂亦教她辨认南天的星座时所说的话,他还提起过但丁在《神曲》里描写南十字座的那首诗:我把心神灌注在另外一极上,我看到了只有最初的人见过的四颗星。那天晚上她第一次长久地握住聂亦的手,松开时掌心全是紧张的热汗,内心却雀跃得像住着一千只飞鸟。聂亦陪了她两个小时,她对聂亦说:“How time flies.”说那话时她并不觉得遗憾,只想着就算他们从此分开再不能见面,那两个小时已足够她回忆并且喜悦一辈子。
  如今再想起这些,不是不感触的,她也低声,重复他那时的话:“找到南十字座,它附近的星座就很好找了,那上面就是人马座,人马座旁边是天蝎座。天蝎座上面的那几颗星星,连起来像个正方形的,是天秤座。”
  聂亦转头看她:“你还记得。”
  她知道聂亦在说什么,他说的是他的话她还记得。那是一个陈述句,既非表达惊讶也非用来确认。似乎只是感到巧合,你看,那些话我们居然都还记得。天才记事是靠本能,聂亦不会知道她之所以记得那些话,却是因那时候他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会珍视地在心底反复咀嚼个几十遍,就像个狂热的神经病。可那样巨大的情意,大概对谁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吧。
  她就笑了笑,状似漫不经心:“那时候你教我认星座,那很有意思,有意思的事我比较记得住一些。”
  聂亦看着她,包括她的笑和她的漫不经心。
  聂非非从聂亦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但他并不清楚自己现在在聂亦眼中是个什么样子,她只是想,在这里遇到也好,能说一声再见也好。
  星辉洒落,映照在他们身上,柔软中含着凉薄,似乎真像是那些穿越亿万年不灭的来自宇宙深处的光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之间有片刻的沉默。聂非非捏了捏自己的脸让自己放松,嘴角绽出一个自然亲和的笑,她站起来向聂亦伸出了手:“你在离婚协议里补偿我那么多,就在这里说声谢谢也说声再见吧,祝你幸福,聂亦。”
  她并不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合适,但在她握住他手的那一刹那,却发现微微抬头的聂亦,神情里含着一丝毫无防备的伤痛。
  他的嘴唇抿紧,没有回给她只言片语。他的手指很凉。
  谢仑知道聂亦和聂非非之间发生了一些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太清楚。聂亦从没有同朋友探讨个人私事的兴趣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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