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儿望着里面的一大一小,深深蹙眉。
顾家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什么是亲情?什么是人性?这世界总有些家庭偏离轨道,可给小孩子留下的却是永久的伤痕。
她突然觉得,曾经在麦家承受的一切根本都不算什么,他们对她物质上鲜少亏欠,精神上,他们只是无法给予她爱罢了!
思考得专注,麦穗儿手执着照片,双眸却不知望向了哪里。
蓦地,指尖薄薄的照片忽而被一股不重不轻的力量取走,麦穗儿乍然惊醒,侧眸,顾长挚正站在她斜后方,人不知何时从浴室出来的。
他穿着白色睡袍,领口大开,湿漉漉的发丝还滚落着水珠。
斜了眼照片,顾长挚将之搁置在桌面。
越过麦穗儿,坐在床沿用干毛巾擦拭短发。
麦穗儿轻唤了声“顾长挚”。
他并不应声。
“你要和我保持这样到婚礼现场么?”开玩笑的朝他走去,麦穗儿语气轻松,她伸手接他手里的干毛巾,却被避开。
“我和你说过了,而且我们没谈什么,刚坐下不久,就看见了你。”麦穗儿捉住他袖口,“你至于……”
“中午离开时你说什么?”顾长挚声音缀着寒意,他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却划过一丝锐利,“你说去见谁?简讯里说还在聚餐?”淡淡嗤笑伴着话语流露出来,他漫不经心略过桌上方才的那张照片,挑眉盯着她道,“原来你对我有这么了解?你倒是可以再说说,还知道些什么?”
麦穗儿手指蜷缩,缓慢松开他的袖边。
必须承认,若不是被撞破,她自然不会告诉他她见顾廷麒的事情,但照片……
“只是之前那些晚上帮你治疗,不经意知道的,对不起,不是有意窥探。”麦穗儿站在他身前,室内暖气逐渐充盈,但她浑身湿透,冷热夹杂在一起,实在很不好受。
轻笑一声,顾长挚擦拭发丝的动作停下。
他音色森冷,“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是不是以为凭着一张名不副实的结婚证就有权利介入我的一切生活?麦穗儿,对我长达数月的研究,你收获了多少?每对我了解一分,你是不是就多了一分成就感?”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麦穗儿平静的望着他,不作声,眸子如同沉着一汪澄净湖水,有着平和而包容的力量。
“怎么?”顾长挚避开她目光,从方才的缄默中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无话可说?”他忽的哂笑一声,蓦地起身,拽住麦穗儿手快步离开卧室。
她的手很凉,袖边浸着水渍,而他刚沐浴毕,浑身散发着温热而清新的气息。
两种对比鲜明的温度,他们双手虽然紧密交握着,却不是在汲取暖意,两人之间并没有一丝旖旎缱绻流转。
顾长挚余光中斜了眼她未换下的还滴着雨水的衣衫,脸色愈加阴冷,他用力攥住她手,大步流星拉她沿着长廊往前,然后动作带风的一把推开她房门。
“砰”一声。
门撞在墙侧,又反弹回去,摇摇晃晃。
顾长挚猛地往后踹了一脚,门被大力关上。
她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麦穗儿看向他侧脸,眸光一晃,蓦地注意到斜前方的床榻。
淡粉色素雅的床单上散乱的放着不少物件,有她摊开的A4笔记本,一支黑色中性笔,有几张她写满了字体符号的白纸。
另外,还有一条暖米黄色棉质大围巾横亘在床榻边缘,玻璃落地门半开未开,微风吹入,垂落下去的小半截米黄色围巾轻轻拂动,围巾边角压着的是一顶帽子。而床榻对侧的简易衣柜敞开着,目光扫去,清晰可见。
他进过她的房间?做什么?
麦穗儿不解,冷不丁多了分联想,如果他是特地去来接她的?是不是看见天色变了,突然起风了要下雨了怕她着凉了所以才……
“顾长挚。”她声音有点发颤,反捉住他的衣袖,想说什么,可循着他的目光扫去,心乍然一个咯噔。
麦穗儿挣开他手,僵了一秒,赤脚小跑到床边,将散落在床单上的白纸收起来,握住叠在一起的纸张,麦穗儿扫过上面凌乱标记的各种东西,懊恼无力的闭了闭眼。
她总算明白了!
或许不是因为顾廷麒生气对么?
也并不是因为她对他含糊其辞的隐瞒。
没有勇气转过身看顾长挚表情,麦穗儿背对着他,攥住薄薄纸张的手指泛着一抹苍白,视线瞥过枕边的笔记本,依稀像是有细微挪动过的痕迹,翻开的页数也不对。
无法自欺欺人,摆明了,他都已经看过。
心跳声猛然如同窗外的疾风骤雨,甚至伴着电闪雷鸣,一切都无法平静。
麦穗儿当然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
全部都是她对他的分析,行为语言偏好习惯,好的坏的该写的不该写的,从她第一次接受陈遇安提议,一直都断断续续的记载着……
可并不是抱着别的心思,只是太过投入专注,甚至没有想过会被谁看到这些,她随意的涂抹勾画,标记出一些她觉得应该着重研究的细节,全部全部都是她的想法和笔记,她不过是想参透他,早点将他那些无法抹去的阴影找出来,但……
那些没有顾忌的遣词,毫无遮掩的每一个猜测。
甚至赤/裸/裸的假设着她并不确定是否发生过的过去,她将他从头到脚都无限倍放大,去分析每一个隐藏的深意……
这些在他看来,又算是什么?
像是被解剖开来的标本供她研究?
顾长挚如此自傲自负而敏感的人,是不是会更偏激和愤怒。
麦穗儿知道后悔没用。
她今天起床后躺在床上翻了翻这些“资料”,出门时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并未锁入抽屉。
并不觉得她有多错,只是,的确不是顾长挚应该看的东西。
换做是她,也受不了。
“第一次发现,原来你这么了解我。”顾长挚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湮没在迷雾里,嘲讽不屑鄙夷这些,什么都没有,“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职业道德,怎么,做易玄‘引子’留在我身边培养出了兴趣?想朝心理方面发展?还是纯粹出于好奇?对我好奇对我有兴趣?”轻笑一声,顾长挚自嘲的靠在墙侧,淡淡望向她湿衣包裹下的苗条身形,“不过,你这是出于对一个男人的兴趣还是对一个新奇病人的兴趣?”
麦穗儿埋着头,紧紧抿唇,她环胸抱着几张白纸。他尖锐的每一个字都像厉风化作的刃从耳边扫过,戳得她疼,可要怎么辩驳?越是骄傲的人,越是无法容忍瑕疵,越是无法容忍自尊被打压,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没有办法不承认,她的行为确实伤害到了他。
“说话。”
半晌过去,顾长挚加重语气,“每日每夜近水楼台的观察,你结论是什么?我在你眼中病到了什么程度?恐怖?已经让你感觉到了害怕?呵……”哂笑一声,顾长挚别眼望向玻璃门外已经完全陷入黑暗的天色,声音飘渺,“你果然令人捉摸不透,既然觉得可怖,留在这里图什么?舍不得我这个研究物?还是那些所谓的钱财?麦穗儿,你也是这么肤浅的女人?”
“顾长挚,你冷静,不是这样的!”麦穗儿疲惫的转身,她恳切的望着他阴鸷的脸色,轻声道,“我……我不是这样的!我承认我……”麦穗儿沮丧的低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最初诚然是因为钱,但是她知道,顾长挚只是太生气太难以接受才会这么说,人在觉得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长满尖锐的刺,才会失去理性,去攻击伤害他的人。
“我想你好的,我真的想你好的。”头疼的深呼吸,麦穗儿认真的抬眸定定望着他,“对不起,我没有害怕你,我只是一时吓到而已。你对我很防备,无论哪个你,都不是真正的对我坦诚,白天的你是这样,黑夜里的顾长挚也是,我太想你好,所以我很着急,我才会不自觉的去分析,我很抱歉,可顾长挚你一定要知道,你一定要知道,我从没有把你当做既定的一件研究物品,我如果写了什么让你难受的话,你不要敏感……”
麦穗儿脑子一片混乱,甚至她觉得室内光线都太亮,整个人恍然晕乎乎的,说出去的话完全前言不搭后语。
记事本里她早已不大记得都写了什么,但最新几页,伴随着那个“他”的出现,麦穗儿大篇幅的写了许多她的猜测思路,偶尔会勾画一些简图,用寥寥几字词语去描述,在对“他”的印象里,麦穗儿的确用得是类似“可怕”“阴森”这些词汇。
“敏感?”顾长挚站直身子,垂眸轻轻念出这两字,他蓦地抬起下颔,直直朝床榻边缘的女人走去。
站定在她身前,高高在上的俯视她灯光下白皙得过分的面容,顾长挚冷笑道,“我是病人,心理病人,心理病人情况你很了解,一向敏感多疑,情绪善变,蛮不讲理,偏激易怒,这可都你写的……”下巴朝床上记事本抬了抬,顾长挚侧身,“除却天性,究竟经过什么阴暗的过去才会拥有这样恶劣的性格,生长环境、心理素质、文化程度?”轻而易举背诵出其中一段话,顾长挚面无表情道,“这么恶劣?你能忍受到现在不容易,只是特别提醒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