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檐下,望向顾长挚。
他没有动作,依然站在原点,或许是来接她的,只是此时此刻——
料想他定然生气,麦穗儿叹了声。
她出门时拎的包小,没带伞,这会儿必不能指望顾长挚来接她。
认命的用手遮住额头,她刚从檐下钻出去,下一秒定定伫足的顾长挚忽而动了动,他腿长,步伐快。
硕大的雨珠砸在脸上痛痛的,短短几秒,衣衫湿了大半。
麦穗儿正要一鼓作气跑到他伞下,孰知一道厉音糅杂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传来,有些模糊不清,“退回去。”
退回去?是这三个字?
雨水阻碍了视线,全身已然被淋透,刺骨的冰冷!
他的声音虽然浸着寒意,可这磨灭不去字语里的关切,麦穗儿听话的往后退了几步,退回到餐厅檐下!
很快,黑色身影步步逼近。
他及膝衣角随风倒退,脸色晦暗不明,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雨丝密集,铿锵落下,像组成了一曲杂乱的琵琶调。
顾长挚单手握着伞柄,黑色伞骨边缘的雨水注成了一条条不断线的帘,汩汩坠下,将他黑色皮靴冲洗得锃亮。
麦穗儿站在檐下,看着顾长挚最终落定伫足在她身前。
她旁侧有两三被雨势阻拦无法离去的食客,似乎是一道同行的几个女孩儿,此时此刻,大家皆欣羡的偏眸瞧过来,望着他们的目光里透着友好和戏谑。
他应该是来接她的?
麦穗儿心尖刚萦绕起几丝甜意,下一秒,抬头,等觑见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鼓起的粉红色泡泡立刻就被毫不留情的掐灭。
深知顾长挚这会儿定是情绪不善,麦穗儿老实的把头一低,挪动右脚往他伞下挤进去。
依着她对他的了解,照往常,必定要开启讥讽模式了,甭管在哪里,首先就得冷言冷语阴阳怪气的挤兑嘲弄她一番,可奇怪的是,今天的顾长挚非常安静,缄默无言,面无波澜。
气氛沉寂,唯有耳畔雨声淅淅沥沥,吵得有些令人突生烦躁。
他向来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全凭个人想法,鲜少容忍缄默,所以……
麦穗儿嗫嚅了下嘴角,猜测他大概真生气了?想说她和顾廷麒就偶然遇上的,可,的确是偶然遇上的,然而若非她愿意,这尴尬的一幕也不会发生。
说到底,她是没多把他让她离顾廷麒远一些的话放在心底。
短暂几秒。
顾长挚依然没有出声,他侧身,稍稍把伞微偏,遮住身旁女人,然后提脚往前行去。
紧跟上前,麦穗儿想拽住他袖口,但犹豫了下,便罢了!
步履偏快。
雨帘里,依稀看到前方路畔停着辆黑色汽车,他们是朝往着那个方向。
麦穗儿一路上都在琢磨该怎么平息他的怒气。
无疑现在并不是好的解释时机,太吵,雨声太大了!
他们头顶上的黑色雨伞很宽阔,可毕竟是两个成年人,伞依然无法阻拦那些疯狂飞溅的雨丝,它们斜飞而入,很快染湿他们边角衣摆。
不经意留意到伞又往她这方偏了过来。麦穗儿心中一暖,偏头见顾长挚半边身子都已经淋湿,便抬手攀上他撑伞的左手,稍微用力意图把伞往他那边推去。
可肢体接触那一刹,明显感觉顾长挚身体僵了下,步伐跟着戛然而止。
沉默的平视前方,顾长挚忽的侧首,低眉淡淡看了麦穗儿一眼。
无视她脸上的小心翼翼,把她搭在他臂上的手拽开。
麦穗儿反应很快,被他挣开的那一瞬间又重新捉住他袖边。
她仰头倔强的望着他,指尖微微发力。
每次都是这样的,只要她再坚持一些,就能瓦解他的坚持……
眉尖蹙起,疑似不耐,顾长挚瞥着她细白的手指,胸腔蓦地一股无名火再度窜起。
他甩开她的手,不知是不是她攥着的手劲过大,他一时竟没能摆脱。
冷眼睨着她,顾长挚抬起右手将她手指硬生生掰开,然后把伞一股脑用力的扔在她手里,猛地转身往前。
顷刻之间,大雨毫无缝隙的灌入他衣袖里,黑色背影彻底融入绵绵雨幕。
麦穗儿愣了一瞬,怔怔望着他方向,眼眶陡然泛酸。他步伐很快,须臾,便看见他拽开驾驶座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好歹没有驱车直接丢下她离开。
麦穗儿也不知是不是该觉得庆幸。苦笑都笑不出来,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她手指紧紧扣住伞柄,深吸一口气,踩着一路水花走到车旁,拉开门坐在副驾驶座上。
她系上安全带的瞬息,车兀的滑入道路,在雨中奔驰起来。
他整个人都湿透了,脚下全是滴落蔓延扩大的大片水渍。
视线略过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麦穗儿闭了闭眼,别过头,望着车窗上不断往下流动的雨水。
冗长的寂静里,车终于驶入别墅。
麦穗儿动作稍慢,她下车的瞬间顾长挚已经“砰”一声关上车门,沉默的撇下她进屋。
雨还没停,麦穗儿顾不得撑伞,跟着追了上去。
“顾长挚。”发丝拧成一绺一绺,麦穗儿喊住他,“雨势太大,堵车,我和他意外遇上,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恍若闻所未闻的在玄关踹掉鞋,赤脚上楼,地板伴着他动作拖曳出了一条水路。
麦穗儿匆匆跟上去,她不懂他究竟在别扭什么,只得跟在后头继续道,“大不了日后不这样便是了,上次我们去顾宅,你也没这么排斥,你究竟在意什么?你确定要一直不和我说话?”跟着转向,绕到走廊,麦穗儿看他头也不回的走进卧室,皱眉追问。
她不喜欢这样的冷战方式。
顾长挚以往显然也并不是这样的性格……
推门进屋,顾长挚倒是想顺手阖上门。
奈何余光视线里,一片暗影却灵巧的趁机侧身挤了进来。
收回手,眉宇间扫过一丝郁色,顾长挚不看她,沉着脸继续往前。
“我已经说我错了。”麦穗儿拔高音调,“你非要冷暴力是不是?”
见他自始至终不言不语,麦穗儿不肯罢休的跟上去,没留意四周环境,她咄咄逼人道,“我认错,可我却想不明白,在你眼里我究竟哪里错了?难道我连跟谁说话的一点点自由都没有?你现在到底什么意思?你……”
站在浴室方镜前。
顾长挚俯首用冷水洗了把脸,抬头,镜子里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仍在继续。
他别过眼,置之不理的脱掉身上沉重的湿外套风衣,随手扔在地上。
里面是一件纯色针织衫。
此刻亦湿透了,紧巴巴黏在胸膛,毫不保留的勾勒出肌理线条。
麦穗儿关注点不在这里。
她站在他背后,认真的讲道理,讲着讲着——
怎么又脱衣服了?
麦穗儿一晃眼,才发觉针织衫也被他指尖拽起,双手微动,衣衫轻而易举的便从腰间攀着结实的胸膛往上掀起,然后利索褪下,甩在一边。
他背部一层水光,在绚烂白灯下有些刺眼。
腰背上隐隐约约的伤痕仍在,疤痕没完全褪掉。
麦穗儿噤声,她一时没搞清楚状况,等顾长挚旁若无人的开始解裤腰带时,她才有一瞬的清明。
这里是浴室,浑身湿透的人回家第一件事做什么?答案毋庸置疑。
发愣的短短几秒功夫里,顾长挚长裤都已经褪掉膝盖以下。
这……非礼勿视!
关键灯光是不是太明亮了?
猛地转身,麦穗儿窘迫的匆匆往外走。
因为进门时追顾长挚追得太急,她也打着赤脚,浴室都是两人身上的水渍,湿滑无比,她走到门边时崴了下脚,险些摔个正着。
吓坏了的扶住门侧,麦穗儿出糗的皱着脸,迅速离开是非之地。
顾长挚褪下衣裤,没抬头看她那副仓惶的样子,直接转身开始淋浴。
水哗啦哗啦响。
麦穗儿站在卧室,囧得面皮发烫。不知是不是画面感充斥得太强烈,她脑海里全是他方才半裸的躯体,然后听着这些水声,仿佛能看到清水淌过他那些曲线,沿着脖颈汩汩往下坠落的样子……
轻咳一记,麦穗儿瑟缩的打了个寒噤,双手摩挲着肩部取暖。
她面色尴尬,也不知是为何尴尬!
犹豫的扫了眼浴室大门,麦穗儿想离开却又不愿离开。顾长挚鲜少采取这种冷暴力,从方才,他一句话都没说。
遥控打开暖气,麦穗儿蹲在墙侧,默默等他洗完澡出来。
五点不到,因为大雨磅礴,天色暗沉下来,垂地玻璃门外一片黑压压。
麦穗儿心情跟着开始变得沉重,她将下颔埋入膝盖,浴室水声依旧未停,等了片刻,她起身,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大腿,艰难的朝床榻走去。
从枕下取出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