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起眉尖,晕晕乎乎的睁开眸,反复眨了数次,然后迟钝的偏头,待确定环境,却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似乎只剩下她一人。
扯着薄被,麦穗儿想半坐起身,但稍微一动,浑身就酸疼不止,而且也使不出劲儿,抬手摸了摸额头,烫!大概是发烧了……
也是,昨日淋了雨,更没有及时的更衣沐浴,她一开始冷得厉害,但后来,又太热了,疯狂暴戾起来的顾长挚她完全抵御不了,又或者,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心已经先一步臣服。夜里他滚烫的躯体压在她身上像一个赤红的火炉,一边是冷一边是热,两种迥异的温度,一下子就出现了后遗症。
双唇抿成一条线,麦穗儿看向窗外。
天濛濛亮,雾气很重,一团白。
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身侧摸了摸,床单冰凉,没有一丝余温。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麦穗儿吸了吸鼻子,因为感冒,所以鼻子也怪难受的,她再度用力吸了吸鼻子,用薄被将头也盖住。
整个人埋在黑暗里,嘴角不自觉溢出一声难受的轻喃。
她很长时间没有生过病了,所以这一次来势好像有些生猛。
眼皮都在发烫,麦穗儿缓慢的合上眼,纤长的睫毛覆下,细腻的颤动着。
尽管脑子不是太清楚,可许多问题却如同一座座山朝她压了下来,昨晚的顾长挚很复杂,他的情绪起初非常失控,他的每一个吻都充斥着掠夺和宣示,仿佛在确认他的主宰权,仿佛在传达着一种他需要掌控一切的欲望……
不过,后来——
后来他情绪稳定了许多,他会在意她的疼和难受,而不是无所顾忌,再后来,她察觉到了他的愧疚和懊悔。
这可不可以认为他的人格在昨晚那一个时间段出现了整合分裂主导一系列的过程?
而且。
麦穗儿捂在被子里苦笑的扯了扯嘴角。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当磁场相合互相在意的时候,彼此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她以为顾长挚是在意她喜欢她的,从没有怀疑过,她怀疑的只是她在他心中占据的比重而已,究竟是可放弃,还是想握住。
可此时此刻,她竟有些不确定起来,眼见婚礼在即,他们的关系,似乎复杂上又添了一丝复杂,还要继续么?还能继续么……
四周黑暗无光,麦穗儿藏在被子里,恍若被独困在一座孤岛,不知该何去何从。
蓦地,耳畔忽而传来轻微的一声“咔擦”。
像是玻璃垂地门被轻轻拉开的动静。
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浅的脚步声。
麦穗儿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她知道除了顾长挚不会再有旁人,可她本来以为,是他把她丢在了这里。
一定是感冒了的缘故,人陡然变得敏感起来,眼眶也莫名的有些酸涩。
不知道要不要钻出头去,麦穗儿踟蹰不定,然后,猛地一瞬间,头顶上的被子突然被掀开,她的脸毫无预兆的暴露在了空气里。
两人都有点懵。
麦穗儿呆呆望着顾长挚,他背对着光,显得脸色有些暗淡。发梢沾染了雾气,有些湿润,整个人携进了一股冰冷又新鲜的空气。
最令麦穗儿意外的是他身上只着简单的一件长衫,纽扣歪歪扭扭扣了几颗,裸/露出大半部分胸膛,他身上鲜少情/欲后的痕迹,只脖颈处有淡淡几道抓痕,是她起初太痛了,指甲无意间划下的。
气氛静谧。
顾长挚不经意蹙了蹙眉,他一夜未眠,屋外空气寒冷,让他精神清明。
但一踏入房内,空气似乎就变得甜腻起来。
望着她澄净的双眼,以及微肿的唇,顾长挚别过眼,他不是会道歉的人,而且,这种男女之事……
虽然不懂,也知道不该表达歉意。
麦穗儿随之慢半拍的挪开目光。
彼此似乎都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顾长挚站定半晌,室内依旧一地缄默。
他实在找不出言语,道歉的话不适合说,哄的话说不出口,于是只得扭头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转身,步伐微沉。
“我好像……”麦穗儿吃力的支起身子,覆在身上的薄被霎时随动作滑了下去,她连忙抓起滑落至胸脯的被角包裹住脖颈,本就因感冒而滚烫的面颊又加深了一层绯色。一瞬间,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镇静又溃散崩塌,麦穗儿实在是窘迫,也压根没想来这么一出,于是只得收了音,含糊不清道,“似……似乎……嗯,有些发烧。”
她的双颊的确泛着股潮红。
顾长挚侧身认真盯着她脸,方才不是没注意,但以为……
是正常的,毕竟昨晚她整具身子都透着淡淡的……薄红。
握拳放在嘴边,有些想咳嗽,顾长挚转瞬又觉得实在是太刻意,便默默松开,声音沙哑,“马上叫医生过来。”
“楼下医药箱有药,吃两颗就没事了!”麦穗儿别过眼佯装淡然,“帮我拿上来就行。”话说完才觉得语气好像有点命令的意思,此刻顾长挚看着已经恢复了往常姿态,他这种脾气不最讨厌命令么?指不定以为她又借机发挥,麦穗儿只得紧跟着多嘴解释一句,“我现在有些不方便,没力气。”
稍微好转的气氛再度静寂。
顾长挚放松的身体霎时僵硬,他余光不易察觉的睨了眼麦穗儿,耳廓微红。
麦穗儿补充:“感冒,头晕,四肢无力。”未免透着点淡淡的欲掩弥彰的意思……
“嗯。”顾长挚颔首,旋身离去,给她掩上房门,看起来接受了这个说法。
“……”麦穗儿闭了闭眼,懊恼的用薄毯盖住脑袋,心累。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廊道上顾长挚刻意压低的嗓音。
麦穗儿仗着耳力不错,模糊听到了几个词,依稀是“护工”“女家庭医生”之类。
看来他还是没有听她的话,依然坚持已见。
尽管浑身疲惫,麦穗儿也知道一直赖在床上不妥,总要穿上身衣服才行。
这间卧室是单纯的客房,没有任何备用衣物。不过她房间就在隔壁,麦穗儿撑着床板半坐起身,她目光逡巡一圈,无奈的披着薄毯赤脚下地。
脚心冰凉,她缓慢的走到门后,伸手正要握住门柄,门忽的从外朝内推开。
麦穗儿意识混沌,人的反应也跟着慢了一拍,霎时就磕到了额头。
猛地紧闭双眼,疼得霎时沁出些泪意。
顾长挚怔了一秒,捧着套家居服连忙上前一步,蹙眉,“你站在门后做什么?”视线扫至她狼狈的样子,眉蹙得更紧。
“我……”麦穗儿由衷觉得人倒霉起来真的就倒霉透了,顾长挚语气里似乎并无多大责备之意,但听着就是不太悦耳,她低头捂着脑门没好气道,“拿衣服行不行?”
说到衣服。
顾长挚脸色突然变得极其不自然。
他手上捧着套从她隔壁房间找出的换洗衣物,进门时理所当然看到了一室狼狈,以及地板上散乱破烂的衣衫,实在是……
摁住眉心,顾长挚把衣物匆匆塞到她怀里,俯首将她抱到床上,尽管声音尽力维持淡定,却依旧藏不住别扭窘迫之意,“大概半小时后会有医师过来给你看诊,随行有个看护,你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吩咐她就是。”
麦穗儿没作声。
她脸色看不出什么的点了下头,将薄毯往上扯了扯。
“我……”顾长挚原地站了须臾,见她坐在床上保持沉默,便转身离去,走到中途,却还是顿了下,有些犹豫的偏头道,“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所以……”
麦穗儿低眉望着手里的一叠衣物,没听到后面的话。
顾长挚半途止了声,而后顿了几秒,重新拔步离开。
房门这次是真的阖上,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道,麦穗儿抬眸瞥了眼紧闭房门,愣了片刻,滞缓的将衣服一件件穿上。
时间过得很快,夜晚转瞬降临,屋外又陷入了漆黑。
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未免有些胸闷,麦穗儿给自己加了件毛衣,穿得有些臃肿的走到阳台上,她才输完点滴,吃了盅粥,人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
秋末,气温陡降,加之下了场暴雨,一下子有种入了冬的感觉。
冷风拂面,麦穗儿紧了紧毛衣,望着黑沉沉的高空发呆,婚礼就在后日,依着他们复杂的关系,究竟还需不需要如期举行?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亲口去问顾长挚。
而且,上午他从房间离开后,似乎径自开车离开了住宅,现在未归。她想不出他人去了哪里,又是个什么意思,没有办法面对她?为什么?
晃了晃脑袋,麦穗儿埋头沿着灌木往前走,她浑身懒懒散散,想安静的找个地儿坐下休息,一路绕去休息区域,却发现桌椅下一地狼藉。
烟灰缸斜置在铁艺小圆桌上,里头灰烬早已被风吹得干干净净,只剩寥寥几个烟头,而地面则是满满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