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愣了一秒,心中有一些奇妙的感觉慢慢沸腾起来,不久便化为了巨大的惊讶。背景里,布置餐桌的喧闹声还在继续,但他们之间微妙的对峙却始终没有改变,“被认可的人……”
他是指…自己……?
“也许算不上。”对方又耸了耸肩,原本平衡因为这句话似乎削弱了一点,但侦探没有停下解释,“只是有些吃惊吧,毕竟会骑马和打猎的女人不多。”
“……”
“不过真可惜,这个女人的头脑似乎并不灵光,所以她最后还是选择将自己推入盲目的婚姻。”谈话结尾,福尔摩斯还是选择了一个十分刺耳的总结。
“谢谢您精辟的总结。”克莱尔冷笑了一声,最终还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餐桌前时,她心里却并没有很生气。
也许是真的与八年前脾气火爆又受不了一点委屈的自己不同了,这一刻的克莱尔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句总结有五六成是对方性格使然。
所以多少有些好笑,八年来的谜题得到了一个还不赖的答案,克莱尔感觉心情愉快。
“当然也不知道您现在还能不能骑马!”当克莱尔在桌前坐下时,为她挪开椅子的华生,也循声奇怪地看向身后从沙发上站起来的福尔摩斯。怀特明白克莱尔与这位福尔摩斯先生关系不好,所以她紧张地看向了克莱尔,却没想到女人只是垂下眼眸在嘴角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有时间可以去郊外比试一下。”克莱尔将餐巾铺好,说完后,华生便跟着福尔摩斯一道坐下。面前是一锅浮着焦层的奶油汤,没有全形的鱼,还有毫无水分的牛肉。这让华生举起刀叉的手,又一次顿在那里不知所措。
“进步很大,怀特!”克莱尔看着面前一脸狼狈的怀特,笑眯眯地夸奖道。
“谢…谢谢,赫德森太太!”小女孩简直感动到极致,连眼泪都快流下来。
不过福尔摩斯的脾气可没那么好,他将餐具放回了盘子边,然后狠狠说道:
“这东西简直没法吃。”
小怀特站在门边,原本感激涕零的表情瞬间便愣住:
“从前的我,也总是做出这种会让人崩溃的东西呢……”她轻叹了一句,用刀子切开了僵硬的牛肉,然后叉起一小块放进了自己的嘴巴,“嗯,比我那时候做的好多了。”
“……”无论是华生还是福尔摩斯都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侦探先生,”她扭过头,“我现在心情不错,所以我想正面肯定您,相比八年前,您在待人上真像样不少了。所以别看不起现在的怀特,也许再过八年,她也能做出让你津津乐道的晚餐。”她无非是想让这位大侦探更温和些,虽然多少有指手画脚的嫌疑,但意外的,那位自负的先生竟然没有反驳。
气氛尴尬了一秒,福尔摩斯竟然低下头,切开了一小块牛肉,然后将它放进了自己嘴里,嚼了半天终于吞下去,结末将视线飘到那锅汤上:
“勉强。”
顿了一秒钟,怀特才后知后觉地喊道:
“……啊!谢谢!”
而不远处的华生,目光在克莱尔和福尔摩斯之间打着转,也许那自以为的没有漏掉重点,真的只是自以为。就在刚才,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连他也没有注意到的变化。
“但怀特,”克莱尔放下刀叉,在擦过唇角后,才微笑着抬头看向她,“这些东西依然只能给你打不及格。”
“呜!”小姑娘吃了一惊,立刻发出悲鸣。
“不是人能吃的东西。”克莱尔笑眯眯说道。
“诶?”连华生听闻都抽了下嘴角。
“再接再厉。”克莱尔说完,怀特终于有种满身插箭的感觉。上前准备将饭菜拿走时,克莱尔瞥到了不远处的福尔摩斯,他不可抑制地暗笑起来。
“好了医生,”克莱尔看向身边的华生,“故事应该进入正题了,等怀特把我烤的饼干拿上来后,我们就继续下去吧。”
☆、Case 09.玫瑰之刺
那次针锋相对的马上对话后,克莱尔真的离开了诺福克郡,任凭维克多如何劝她都无济于事。
如果她知道那个夏天会成为她父亲的丧命之时,她一定不会这样贸贸然离开那里。
重新回到诺福克郡,已是福尔摩斯预备离开那儿的时候了。
克莱尔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游览了意大利,借着同在女校的意大利籍女同学,她倒也不亦乐乎。直到两周后,她收到了来自哥哥的一封信件,这才终于决定重返英国。
英国缺少意大利的浪漫,从飞驰的火车上只身而下的时候,伦敦街边高大的道旁树让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她本想去剑桥找奥斯维德,他整个暑假都留在学校,说是要替一位法学方面的教授整理论文资料,甚至连家都不准备回去看一眼。克莱尔也在最近几周与他的书信中,劝他回去稍微休息一下,但他似乎钻入了论文,用痴迷也不为过。书信之中,总能看到他对这篇论文难以抑制的热情。她无法劝他散心,索性也就作罢。在伦敦转火车回诺福克郡时,她给奥斯维德发了一封电报,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到英国,还邀请他有机会能来她家做客:
“因为福尔摩斯正在我家。”
不知道奥斯维德看到这句话会是怎样的表情,但至少克莱尔知道,奥斯维德仿佛也对这位举止奇怪的青年心存一些难以察觉的芥蒂。那种情绪来自何方,克莱尔当然不知道。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这判断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因为她始终认为,她的未婚夫与这位大侦探并没有应该的交集,他们在校专业不同,福尔摩斯又一向低调,他们应该是完全的陌路人。
第二天,当克莱尔拖着行李登上去往诺福克郡的火车后,她尚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竟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噩梦。
八月的丹尼索普村草木茂盛,也许是因为整个七月那充足的阳光以及同样充足的雨水,让八月的这里生机勃勃。
克莱尔提着箱子踏上维克多替她置办的马车后才发现,福尔摩斯正坐在车上:
“特雷夫说他没空,所以让我来接你。”福尔摩斯郑重其事地解释着,而克莱尔只是望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就垂下眼帘踏上了车厢:
“我知道,维克多给我的电报提到了。”克莱尔在他对面坐下,也许是面对刻薄的人,就应该以刻薄相对,“只是一回来就见到不想见到的人,还真是头疼。”马车启动,克莱尔便侧头看向窗外:
“我明天就走。”福尔摩斯平静地说完,克莱尔稍微愣了愣,“还有维克多没空的原因是,有个不速之客来到了你家。”
“……”马车窗口的光照射在克莱尔的脸上,隐隐约约,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种不安。
“并非善类,我想您父亲一定与他有着某种关联。”
“什么意思?”克莱尔看向福尔摩斯,她望着这位大侦探,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在他们身上。
“那天晚餐您第一个离开了餐厅,有些内容或许您并未听到。”福尔摩斯薄薄的嘴唇紧抿住,脸上表情则冷静得让她心虚。
“您是指?”
“我的一个推论。”福尔摩斯解释道,“当然已经得到您父亲的认可。”
“?”克莱尔向他投去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直到福尔摩斯重新开口:
“您的父亲一直都害怕着谁,他现在所拄的拐杖,其实是可以砸开人脑袋的可怕武器。”他的脸被马车厢外的光切割成两半,高耸的鼻梁则成为了明暗的交界线。
克莱尔的表情复杂无比,一来她从未从父亲嘴里听说上面的内容,甚至连那根拐杖她都从未有丝毫怀疑,却不想在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眼里,它竟存在这如此大的玄机。她说不出话,只好望着福尔摩斯抿紧嘴唇:
“而现在,您家所来的这位不速之客是不是和您父亲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情有分毫关系,我无法猜测。”
“父亲的…仇人?”克莱尔淡淡说出这几个字后,便一路无话。
回到丹尼索普村的克莱尔,在草场之外便已经能感受到远处自己家那压抑的气氛。风从草叶之中穿梭而过,克莱尔压着自己的帽檐,眯着眼睛看向那座灰白的建筑,天边厚重的乌云层叠着翻滚,似乎随时都能将她送向一场噩梦。
回到家她才明白福尔摩斯嘴里的那位不速之客是个怎样的人。邋遢、粗鲁,整天都醉醺醺的,是个让人异常不快的男子。
克莱尔在与她父亲以及维克多打过招呼后,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关注这个人出现在这儿的公开解释,直到他自己走到克莱尔面前,用一种轻佻无比的态度对克莱尔自我介绍道:
“我是你父亲的老朋友亲爱的!哦老特雷夫,真没想到你居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玫瑰花!”说完,他竟嬉皮笑脸地靠上来捏住了她的脸。
所有人,甚至是福尔摩斯,都不能接受如此公然的轻薄。然而在维克多和老特雷夫动手前,克莱尔却先于他们,用自己的高跟鞋踩上了那家伙的脚背。这引得那男子一声大吼:
“哦妈的!我的脚!”他抱着自己剧痛的脚背,在大喊过后,终于抬起头。从他那双小眼睛中,克莱尔能感受到一种恶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