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先生,没有哪个房客会在第一次造访房东时说出那么多惹人怀疑、又很无理的话。”
“那只是您的一面之词,事实证明,现在您也开始喜欢上冒险游戏了不是么?”
“我可…没有!”克莱尔说着扭回头,原先强硬的语气竟一瞬落下不少。屋内安静了三秒,在华生匆忙将他服役时的枪上好膛放入口袋后,克莱尔也终于准备妥当。
会客室内的那只老钟,时针已经接近八点。福尔摩斯与华生坐在了较远的地方,他们得装出并不在意的模样,毕竟失物招领的落款是克莱尔的名字。而女人则咽了下口水,当手指摸到了被她藏在沙发下面的枪后,她才终于平静了些。
然而,就在这个微妙的平衡点,楼下的门铃竟然发出了一个急促的响声。所有人的精神都被吊高。福尔摩斯叼着他的欧石楠根烟斗,朝克莱尔使了个眼色,而一向坦白的华生,现在却暴露出了演技蹩脚的缺点。
克莱尔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向楼下走去的时候,她就听到福尔摩斯小声让华生平静下来的话语。
楼梯发出了“吱呀”的细小声音,即便她知道自己脚下的木结构楼板坚固无比,可七上八下的心却还是让她险些绊倒。
正因为知道对方有可能就是那个案子的凶手,她才会愈发紧张。
克莱尔走到门前拉起房门栓,在扭开房锁以后,门也终于被她缓缓拉开:
“晚上好,赫德森太太是不是住在这里?”是一个响亮又刺耳的声音,这让克莱尔瞬间就抬起了眼睛,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对面那人并不是什么流亡在外的凶汉,相反,她却是个满脸皱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
克莱尔原本紧张的心,此刻却因为这突然的变化而平静了一些。她变得不那么紧张了,她在想,也许是哪边弄错了吧:
“晚上好,我就是…呃,我就是赫德森太太。”女人有些无奈,她想楼上的两人现在也一定紧张得不行,而事实上按门铃的根本就不是他们所期待的人。
“哦,太太!我就是在晚报上看了失物招领,才得知自己丢的戒指正在您这儿!”那老太婆急忙说出了自己前来的目的,而这个目的也成功让克莱尔吃惊得合不拢嘴。
她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她还在怀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就在犹豫的间隙,她听到楼上传来了一声喊叫:
“赫德森太太,我想要一杯咖啡,您能快些端上来么?”
克莱尔抬头看向楼梯上方,她知道那个声音是福尔摩斯,他显然是在催促自己速度快点。于是房东只得邀请这位老妇人进了屋,并指引她向楼上的会客厅走去。她目送着这老者步履蹒跚地向上行走,对于这一切依然摸不着头脑。
女人在厨房泡好了一壶咖啡,在端往会客室的时候,就已经听到那老妇絮絮叨叨说起什么。
“先生,您要的咖啡!”克莱尔故作自然地说完,便将其中的一只咖啡杯放到了老老婆面前,“咖啡,希望您别介意。”
“哦哦,当然!”老妇说完便“嘿嘿嘿”笑起来。
“还有抱歉,这两位都是我的房客,因为会客室只有一间,所以希望您不介意我们在这儿谈一谈戒指的事情。”
“没关系没关系!”老妇说完,福尔摩斯便放下烟斗向她们走来:
“我想我还是在这儿喝咖啡比较好,关于戒指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昨天还称赞赫德森太太的运气真是太好了,竟然会在街上捡到这样名贵的东西。”
克莱尔将脸扭向了福尔摩斯的方向,他坐在椅子上端起咖啡,说话的表情风轻云淡,然而就房东的角度来看,“运气太好”这四个字就足够让她有想捏死侦探的冲动。
——运气太好,以至于要成为晚报实物招领的落款人,某人棋局上的一颗棋子。
“不过赫德森太太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才会在报纸上登了失物招领。”福尔摩斯接着说道。
“……”克莱尔听完默默扭回了头,面前的老太婆弯了弯下垂的嘴角,但看上依然很丑陋:
“是啊!我想今天,我的女儿萨利一定会开心疯了!这是她结婚时的金戒指,她是去年这个时候结的婚,她丈夫是一条英国船上的船员。要是他回来发现她丢了戒指,我真无法想象他会怎样发脾气呢。他这人平时就是个急脾气,尤其是喝了酒后就更加急躁了。对不起,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她去看马戏,是和……” 1老太婆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而克莱尔则终于从身上摸出来了那枚戒指,然后亮到了老妇面前:
“这是她的戒指吗?”
“感谢上帝!”老太婆大叫起来,“今晚萨利会要高兴死了!这就是她丢的戒指!”
克莱尔皱了下眉心,说实话直到刚才为止,她都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个连走路都很困难的老太太,怎么会和这枚罪恶的戒指联系上?她甚至设想,也许是另一个丢了戒指的人来到这儿,也许当自己把戒指拿到她面前,她就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迅速离开这儿。
但现在,她一口咬定自己手中的戒指就是她的,这到底是一个绝妙的巧合,还是阴谋丛生的真相?克莱尔不知道,甚至现在的她,有些混乱。但她还没有忘记侦探嘱咐她的话,所以她立刻拾起茶几上的一支笔:
“您住在哪儿?”
“豪德迪奇路,邓肯街13号。离这儿挺远的。”老太婆很流畅地回答着。
“布里克斯顿路不是在马戏团和豪德迪奇路之间。”福尔摩斯突然说道。
老太婆转过脸,用她那红肿的小眼睛颇为敏锐地看了看福尔摩斯说:
“这位太太刚刚问的是我的地址,萨利住在派肯罕街,梅菲尔德公寓三号。”
克莱尔没有理睬福尔摩斯的半中询问,她只是重新抬起脸,然后看向面前的老太婆继续问道:
“那么您贵姓?”
“我姓索耶,萨利姓丹尼斯,她的丈夫是汤姆丹尼斯。出海时他可是个肯干、正派的小伙子,也是公司再信赖不过的船员,可到了岸上,他又嫖女人,又喝酒的……”2
福尔摩斯朝克莱尔做了个手势,女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打断了还在说着自己事情的老太婆,扬起唇角将那枚戒指递到了她面前:
“这戒指显然是您女儿的,我很高兴将它物归原主。”想是一方面,但克莱尔也像事先约定的,一切都按照侦探所说的去做。
老太婆接过克莱尔手上的戒指,然后将它放进了自己兜里。在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后,她终于重新缓缓走下楼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贝克街221B。
房内的所有人全部放松下来,全程都用报纸遮好自己脸颊的华生此刻也终于把报纸放下,然后看向房东他们的方向。
福尔摩斯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动作迅速地将外套、帽子全部穿好,在克莱尔还未来得及询问什么时候,他却弯起眼角笑眯眯地看向她和华生:
“我要去跟踪她,她一定是凶手的同伙,昨晚的事情让我愈加确定了这一点。”
“哎?”克莱尔反问了一句。
“还有,如果想知道故事的后续,不妨喝杯咖啡先别睡,等我回来!”他说着扬起唇角,当那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公寓门外时,只留克莱尔与华生两人面面相觑。
☆、Case 22.深夜猜想
华生坐在沙发上,他与克莱尔正好相对而坐,女人则索性将小说稿拿来,边查阅资料边写上几笔。
客厅里的那只钟滴答滴答走过,室内却安静无比,无论是华生还是克莱尔,都仿佛是约定好般,不说一句话。
虽然他们各自都干着各自的事情,但显然,无论是医生还是房子的主人,全都心乱如麻。
几个小时前,他们的朋友才刚刚离开这座公寓,而在更早之前,一个嫌疑重重的人物也是从这个房间离开。但是他们谁也猜不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克莱尔第六次将笔放下,她才终于放弃了今晚的写作:
“华生,我是说,也许我们还是别互相憋着,聊聊各自对这个案件的见解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夫人。”华生说着便将自己手中的小书合上,然后坐在沙发上看向克莱尔,“虽然与福尔摩斯相比,我们都是外行,但也正因如此,若能探讨出一个正确的结论,也许还能证明我们在推理上还是有所收获的。”
克莱尔看着华生微笑起来:
“说起来,我可没有医生那样的抱负,这只是出于我自己的好奇而已,觉得总也得不到答案会很不快。”她耸了耸肩,“所以我想听听医生是怎么看待这个案子的?”
“太太,实话实说,经过这么多事情,我很相信福尔摩斯的判断,虽然每一次都出人意料,但得说,也几乎每次都是正确的。”
“这一点我也表示同意。”克莱尔点点头,虽然从某些角度来说,她并不想要称赞这位房客,但客观一点,他在这方面确实无可挑剔。
“但是太太,我始终在想,刚刚来要戒指的老妇,真的不是哪里弄错了吗?虽然也有可能是同伙,但若说一个年轻力壮的人愿意豁出性命成为某个罪大恶极人的同伙还能理解,像这样的老人,真的愿意在耄耋之年还要背负罪恶么?”华生摇了摇头,他依然不能理解福尔摩斯这样的判断,他是个更注重感性的人,从人情世故上得出这样的结论其实也很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