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不是演技派 (湖砚)

　　魔王的手指轻缓地在琴键上移动，像抚摸小猫的背脊。钢琴很旧了，音色也有些泛潮，但这一首没人听过的异域乐曲像藤蔓一样从他的指尖生长出来，缠绕了整个房间。
　　魔王的旋律里有月光下的森林，海风里的潮声，还有笔尖上干涸的墨水。比钢琴更旧的蒙尘的故事从音符里绽放开来。
　　简短的一曲完毕，魔王合上琴盖，站起身转向乐队的五人。
　　“我的经纪人只是有些紧张，不怎么会表达，但她说的都是实话，”魔王说，“我也觉得你们很棒，希望能和你们合作。”
　　队长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我们回去讨论一下，再联系你们。”
　　回到城堡之后，杜沫沫忍不住问魔王：“你不是说不会唱歌吗？不要骗人啊。”
　　“我没骗你，我是不会唱歌啊，”魔王说，“但是我没说我不会弹琴啊。我有五个音乐老师——身为皇族不通音律可是很丢人的。”
　　“……那，你们的钢琴和人间界的一样吗？你怎么坐下就会弹？”
　　“当然不一样，但音律都是互通的，看一眼就会了。”
　　好吧，杜沫沫接受了这个说法，突然又想起一个事：“你为什么要侧身坐，魔界的琴是侧坐着弹的吗？”
　　“那倒不是，”魔王说，“那凳子是靠墙放的，空间太窄了，正坐的话……腿放不下。”
　　

☆、天生的音乐人

　　过了一周，玻璃烟嘴签约的事差不多谈妥了。他们会是玛欧事务所旗下第一支签约乐队，也意味着事务所要朝新的领域进军了。
　　——所以谁来带？
　　杜沫沫一想到那天晚上被那个队长说，“你觉得我们很好，是因为你见识太少”，至今都会羞得脸红。她已经开始补习相关知识了，分得清摇滚的大致种类了，叫得出国内的代表乐队了，也知道吉他有几根弦了……但是被嘲讽过之后，还是难免心虚。
　　明明当初带魔王的时候比现在还要懵，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还能无知无畏地想出那么多法子来，当时怎么就不心虚不害怕？
　　杜沫沫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当时带的人，比自己更蠢的关系。
　　现在要签下“懂行的”“有多年演出经验的”“有点儿恃才傲物不服管的”地下乐队，她实在是没有信心自己去做。
　　本来想的是，不管能做到什么程度，至少要踮着脚把他们捧到自己所能触到的最高点，但是现在她觉得，让他们继续在小酒吧演出，说不定都比跟着自己强。
　　杜沫沫想到了她认识的人中，最接近“音乐制作人”的人。
　　“什么？乐队？我不懂啊，”阿拉琪说，把抓着蛋糕的手往身后藏了藏，“缇妮她们的歌都是翻唱的，偶像嘛，漂亮就行了，谁还认真听歌啊。”
　　“那你做她们的新歌推广的时候，是怎么找渠道的呢？”杜沫沫问。
　　她在午夜的厨房里逮到了阿拉琪，对方正要揣着一口袋吃的假装梦游回去房间，被她一手抓住后颈拉了回来。
　　“渠道什么的……”阿拉琪开始四处看风景了，“你看，只要一开始打出名气之后，渠道啊平台啊自己就会找上门来嘛……都是现成的，没什么技术含量……嗯，就是这样。”
　　“那将来我如果要推广小蘑菇他们的乐队，可以直接联系ELF48的合作渠道吗？他们是和事务所签约的吧？”阿拉琪在职位上是副所长，有些业务往来杜沫沫并不知情，杜沫沫也觉得没有必要去知道——反正阿拉琪都做得这么好了，比她厉害多了。
　　阿拉琪的神色有些尴尬地一滞：“这个啊……嗯，到时候再说吧，你先把乐队签下来嘛！话说你准备让谁带他们？”
　　“……也只有我自己了，现在人手这么少。”
　　“也对，”阿拉琪点点头，“人也确实太少，全都是你自己在干。推广什么的还好说，如果是音乐制作的话……”阿拉琪叹了口气，“要是他们也在人间界就好了。”
　　“他们？”
　　“如果他们也在人间界，哎呦哪还有人类唱歌的份——用你们的话说，他们可是天生的音乐人啊，写也好编也好唱也好，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还是吃个宵夜去睡觉吧。”说着阿拉琪就要回房间。
　　杜沫沫赶紧又抓住了她。
　　“他们是谁，谁是天生的音乐人？”
　　“海妖啊。”
　　杜沫沫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海妖”，然而出来的显然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魔王也曾经提到过，偶尔会出现在魔界酒吧的人气歌手，每次演出都要准备一个巨大的水箱，结局往往是被一群醉鬼淹了房子——但就算如此，海妖也不是一般的市井小酒馆想请就能请到的。
　　魔王的五个音乐老师里，最少露面，也最严厉的那个就是海妖。这个种族几乎与世隔绝，很少踏足城镇，只有每逢节庆的时候才会三两结伴来到市镇中，开嗓唱一段助兴。有时候会有全身包裹在斗篷里的吟游诗人路过，用竖琴弹奏惊艳绝伦的曲子，别人问起出处，得到的答案往往是“在海边遇到了海妖”。
　　不过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杜沫沫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搜索结果，图片上除了绿油油蓝汪汪的半人半鱼的生物，就是袒胸露背的CG美女——如果海妖真的长这样，那确实不能在市镇里露面。
　　还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神话传说物种里了，杜沫沫想，高薪聘请一个靠谱的音乐制作人吧。
　　在事务所官网和招聘网站都发出广告的两天后，杜沫沫没有收到任何咨询或是应聘的邮件，想想可能是发布的渠道不对，于是她找了几个音乐论坛，注册用户之后，在相应版块发了广告。
　　然后杜沫沫抬眼看到了论坛上方的滚动广告条。
　　——她又回忆起，自己和阿拉琪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堆魔法小道具，挽起袖子开始策划选秀活动的时候，自家小舢板被YQ的巨轮撞沉的恐怖了。
　　“H2O男孩——给你夏日里最清透的笑容”。
　　杜沫沫吓得快把鼠标摔出去了。
　　那是YQ家新推出的少年偶像组合，成员是三个还在青春期的男孩子，眼神纯粹笑容明媚。点击广告之后进入了他们的官方站点，首页循环播放着出道单曲MV，网站风格也很干净简洁，就像组合名称“H20”一样，让人想到清爽的海水。
　　杜沫沫努力冷静下来，告诉自己YQ只是正好推出了一组新人。而且，他们是偶像组合，自家要做的是摇滚乐队，这还是不一样的，不算撞车，不算，不能自乱阵脚。
　　然而她的视线又不自觉地飘到了旁边打开的搜索框，上面还记录着她刚刚输入的词语。
　　海妖。
　　H2O？
　　“你想什么呢，”魔王在片场接到杜沫沫的电话，又看到她发来的图片之后，做出了这样的回答，“海妖都是女的啊。”
　　“啊？”
　　“这么说有点绝对，”魔王又纠正了一下，“应该说大部分海妖都是女性，男性海妖是非常稀有的，一下子三个那是撞大运了。”
　　“那……万一YQ真的撞大运了呢？”
　　对面沉默了一下，大概没法否认这一点。
　　“要不你去看看？”过了一会儿，魔王说，“海妖的手脚都是冰凉的，指甲发蓝，如果可以当面看到的话，应该能分辨出来。”
　　……要去哪里当面看到啊，看到了还得摸摸手呢……杜沫沫挂了电话。
　　之后的半个月，H2O男孩的宣传攻势铺天盖地。事务所大楼对面的音像店全天候播放他们的单曲，市中心电视幕墙全是他们的广告，微博首页滚动的都是他们的代言，打开视频网站，每档综艺节目都能看到他们。杜沫沫的个人微博上才加了三十个多好友，都是同学朋友，一刷新，也沦陷了大半。
　　甚至魔王的微博下面时常出没的迷妹们，ID也纷纷变成了“H2O阿姨粉”“想和水水谈恋爱”之类的叛变宣言。
　　杜沫沫感觉这半个月里全世界都在讨论H2O男孩，连超市里的各种零食饮料也纷纷换上了有他们形象的新包装。
　　真可怕，这就是YQ的推广能力。
　　杜沫沫站在货架前，看着同一品牌的酸奶，左边是ELF48代言版，右边是H2O代言版。左边的女孩子清纯可爱，右边的H2O……哼。
　　杜沫沫伸手拿了一瓶ELF48的，转身走出去几步，折回去又拿了几瓶。
　　哼，比人数的话，自家可是稳赢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能够“当面看到”H2O，还能“摸摸手”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H2O男孩首次歌迷握手会将在W市D城两地举办，入场券火热抢购中”。
　　杜沫沫看到这条广告的时候，并没有立刻点击进入抢票，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了很久没用的“哈梅尔的笛子”。
　　入场券是分时分批发放的，500个泥人抢了两天，抢到三张。杜沫沫检查了一下魔王最近的日程安排，决定带上他——至于第三张票，就给小蘑菇吧。
　　于是几天后，三人穿过空间门，一起到了W市。
　　这次的歌迷握手会分为两部分，H2O现场演唱单曲之后，才会进入握手环节。杜沫沫带着魔王和小蘑菇到达现场的时候，还没开放入场，门口已经排了很长很长的队——都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