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状态比没来之前貌似好得多,陆沛涵却看得很揪心。时光仿佛骤然退回几年前,彼时沈一一被术后抑郁折磨得几乎无人形,但每天早晨洗完脸,她都坚持给双唇搽口红,口红颜色是最热烈的木棉红,再加贝玲妃玫瑰胭脂水的颊彩与嫣红复古大眼妆,尔后恍惚着一张脸,一整天一整天枯坐于病房不挪窝儿,其情其景谁见谁觉瘆得慌,而她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每每她可着劲儿地倒饬自己时,就是她最彷徨、焦虑、低迷时。
“一一,”努力调整好声气儿,陆沛涵挽起沈一一手臂,“我们回去吧。”
沈一一点点头,另一手“嗒”地抖开漂亮的遮阳伞,从始到终她对陆沛涵提及纪小鄢一点反应都没有,听陆沛涵原本叫傅贺捷为傅总、现下改叫贺捷了,也全然不在意。陆沛涵难过地垂下头,这还是曾经的一一吗?她的八卦精神哪儿去了?她鲜活柔韧的心哪儿去了?身畔奥迪A8减速蜗行跟着她们俩,副驾和副驾后座贴着暗色防爆膜的车窗揿下一条窄窄的缝儿。“一一,”陆沛涵终是捺不住,“妳怎么不问我跟贺捷怎么了……”
沈一一迟迟喔了声,“妳接受他的追求了——”平平语调辨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停一下她又道,“很好;傅总人不错。”
陆沛涵不甘心,“妳知道,方硕有女朋友了吗?”
沈一一又是迟迟喔了声,“我跟方硕从来不联系。”
“他女朋友妳也认识的,就是裴炯内个小秘书。”陆沛涵说完等片刻,也不见沈一一似以前那般巴巴问他俩怎会在一起,只好自己接着道,“还记得那晚在江宁派出所接裴炯么?方硕就内会儿对人家一见钟情的,隔天问裴炯要了人家的手机号,自此追女模式全开。我后来有两天去万康做系统升级测试,还遇到前台通知丁秘书下楼取花儿——呵,好大一捧我都不认识是什么花,只听前台小妹说是进口的;又说逢一三五必送来一大捧,一周的花钱抵得上她一个月工资了。”
沈一一点点头,“丁秘书人不错。”
陆沛涵说是,“就怕方硕那个纨绔不定性。”
过石桥是古旧的柏油路,道旁栽着成排的女贞和栾树,这时节女贞篷篷细白的花正盛,栾树叶子嫩绦绦。偶尔一阵风吹过,扬起盈盈女贞花瓣似飘雪,沈一一转转遮阳伞,恰落其上的花瓣洋洋鼓荡开。眯起眼她望着伞面外鼎盛阳光下四散的女贞花,语气仍是平平的,“方硕本质还不错,而且人总会慢慢成熟的。”
陆沛涵觉得胸口有点闷,大概是空气里氤氲了太浓郁的女贞花的香,又或许是沈一一这政工老干部一样的口吻……听听听听她都说了啥!——傅总人不错,丁秘书人不错,方硕本质还不错;她咋不干脆说小傅人不错、小丁人不错、小方人也不错捏?!“一一,”直肠子陆沛涵郁卒地瘪瘪嘴,“妳……不要这样好不好?”
沈一一侧转头,脸上一刹的诧异后,复归于静谧,“妳是说……我对你和傅总以及方硕那一对儿的事,回应得不热情?”
陆沛涵点头又摇头,一时也说不清她到底想沈一一怎样。她的想法很简单,就希望好闺蜜能快快乐乐的,如果现阶段快乐果然是件难求的事,但能痛快的哭、痛快的笑、痛快的表达内心真实的情绪与渴望,也强过止水一样的无波澜。吭哧半晌,陆沛涵急急问,“一一,妳跟我说,妳现在究竟过得好不好?”
沈一一牵牵嘴角,目视前方不远租处院落的葡萄架,“好与不好都是相对的,好与不好也都不是绝对的。或者,我可以借用里尔克的一首诗,来概括我当下的心情和状态——‘在波涌中安居,在时间里不拥有家;日复一日的时刻,与永恒悄声对话……’”
陆沛涵跳脚,“妳给我说人话!”
沈一一笑了,这还是她与陆沛涵自碰面以来头回发自本心的笑,“人话就是,我离了昔日的奢望,在此求一份踏实,好不好已经不重要,适合就行。”
“那阿作西呢?妳就一点不想他?”
沈一一仍在笑,笑容却变得很虚渺,“想啊,我当然想,可是没有想念能长得过时间,想得久了,自然淡了。”说话间她们已走到出租屋楼前的院落,一直跟着的奥迪A8也随之停在一侧,沈一一扭头招呼了句,“傅总,就是这儿。”傅贺捷不晓得是没听到,还是想容她们说说体己话,并没有下车。沈一一也不再殷勤客套,转而问陆沛涵,“你们是马上走,还是上去坐一坐?”
陆沛涵不答,直视住沈一一的琥珀色瞳仁漾满忿恨,“沈一一,在这段爱情里明明妳才是女主,凭什么听个贱人女配叨逼几句就打退堂鼓?妳能不能勇敢一点试一试?能不能给阿作西一个机会也放过妳自己?”
沈一一闻言又笑了,笑过转眼望着院角那株合欢花,“小涵啊,妳这就好比劝一个从不赌博的人进赌场,偏偏赌注还是她全部的身家。又其实不是我不肯试,是妳如何能要求一只鹌鹑长出苍鹰的羽翅?即便……苍鹰能迁就小鹌鹑,但最好的爱情必然是可比肩的,这个道理我还懂。”静静摇摇头,她软糯的嗓音带着不尽的倦,“能给他的我都给他了,再多的,我委实给不了。”
轻轻自陆沛涵肘弯里抽出手,沈一一抱了抱她低声道,“对不起小涵,我明白妳是为我好,也不是想要赶你们……但抱歉,我好累,如果你们只是待一会儿,我就不招待你们上楼了。”
……
帮沈一一把扬琴搬抬到楼上,傅贺捷和陆沛涵即告辞了。沈一一纵令疲乏也还是送到了楼下。陆沛涵坐进副驾,车门都关上了,又摁下一半车窗突想起地道,“一一,还记得瞿光远吗?他昨天因涉嫌受贿被反贪局带走了。听说,是有人实名举报,证据确凿,金额巨大。我……是从裴炯那儿知道的,是他特意打来的电话,让我务必告诉妳。”
沈一一喔了声,没有说什么。陆沛涵又问,“裴炯为什么要让我告诉妳?”
沈一一淡淡道,“大概,是想我解解气吧,毕竟,他当年辜负了我妈妈。”摆摆手,她冲陆沛涵笑笑,“走吧,一路顺风。”却在奥迪A8缓速倒行后,又扬声道了句,“小涵,愿你们幸福!”
陆沛涵的眼泪唰一下流了满脸,哽着声音骂她道,“妳这个狠心死犟的坏丫头!”
沈一一眸中亦漫起一层薄薄的雾,倏尔不管不顾爆发一样道,“知道我最遗憾的是什么吗?是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暂,短到连一场电影都没有去看过,短到连一个节日都没有共度过,滨海广场夜市那么多好吃的,我也没有带他去尝过,而我答应给他做的阳春面,也只能一直欠着了……”深深吸口气,她凑上几步将手伸进副驾车窗给陆沛涵拭了拭眼泪,“所以小涵,我希望,你们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奥迪A8终是缓缓退得渐远了。沈一一摇着手一直伫立在阳光下。彼时恰又一阵风吹过,卷起漫天落英纷纷扬,亦卷起她绚丽裙裾如云逸。这分明姹紫嫣红的盛景,落在车中人眼里却惟见满满的寂寞与荒凉。仿佛那是一座自弃于世的孤岛。仿佛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直到再也望不见沈一一,陆沛涵方阖上车窗吸着鼻子道,“对不起阿作西,看来,你还要给一一一段时间才可以。”
坐在后座的纪小鄢轻轻嗯了声,“谢谢妳小涵。谢谢你,贺捷。”略微顿了顿,他不着痕迹地清了清喉,“等下还要麻烦你们送我去一下机场高速,我助理在收费站那儿等我。我要先去下俄罗斯,再去一趟巴西,半个月,顶多半个月,等我处理完手头的所有事,就回来找她。”
稍迟疑,陆沛涵转身问,“你家里那边……没事吗?”
纪小鄢淡淡笑了笑,微显揶揄道,“不过是一群生意人,还真当自己是贵族了?给他们碗里各自分点羹,我纪小鄢要娶谁,我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又肥来了。
这章写得有点难受啊,工作又忙压力又大,所以断断续续写了好长的时间。
但总算,我已奔着结局稳步前进了。两章,顶多再有两章就能结局了!
所以恳请大家再耐心等等哈。
同时,万分感谢回复里众亲予我的鼓励。我保证,在不违初心和走向的前提下,给一一和大叔一个合理的、尽量圆满的收梢……
爱你们!
☆、我最嫉妒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扬琴送来后,最高兴的莫过于筱歆,原本她没事儿就爱往沈一一这儿跑,这下来得更勤了。沈一一也极有耐心接待她。起先沈一一在外头买了好吃的或新鲜的白兰花栀子花,都要给筱歆带一份,后来某次她要去超市,犹豫着去敲隔壁的门,问筱歆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筱歆很惊喜,颤着声儿问妳真的想带一个瞎子出门吗?沈一一反问那妳到底愿不愿意一起呢?再后来,沈一一但凡晨练或买菜,都会去问一问筱歆,只要她想去,沈一一都会带着她。
出门前沈一一还会精心梳理筱歆的发,给她化一点点妆,搭配好衣裳。“盲人的世界到底有多孤寂多荒芜妳能想象吗?”筱歆第一次跟沈一一出去溜达时这样问沈一一。她算是达观的人,从不诉说失明的苦,那是唯一的一次,因她其后又说,“所以我很庆幸认识了妳,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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