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煦见此,微微蹙眉,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陈迅几次拉扯,他都不动,为怕引来旁人,陈迅只好自己走进去。
陈佳煦在门口呆了会儿,便去旁边的楼道抽烟。
手腕上的伤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疼,他用手按压,越疼,他按得越用力,越用力,伤口就越疼。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徐妙早上来接阿夜,在楼层间看到了陈佳煦,先是一惊。
接着悄悄避开,往阿夜病房跑。
阿夜睡了一晚,虽身后还有红点未消,脸有些浮肿,却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出院了。
徐妙跑过来就说:“阿夜,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阿夜声音有些哑,脸上迷茫:“看到谁了?”
徐妙兴奋道:“陈佳煦啊!他就在这层的楼道里,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在那儿抽烟,你说,他是不是来看你的?”
阿夜愣了下,笑:“白日做梦,他有什么道理来看我,大概是来看病的吧。”
徐妙也跟着笑:“来看精神病吗?我觉得他真应该去看看!”
阿夜说的病,却是陈佳煦手上的伤口。
她昨天就看到了,也知道,那是他自残的后果。
他这样的人,不想再伤害别人的话,必须要伤害自己。
徐妙又说:“不过昨天也算有惊无险,你在里面睡着的时候,我问了他,他说你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这话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再找你茬的意思吧?”
阿夜点点头,穿好了鞋:“应该是,希望是吧。我们走吧阿妙……”
徐妙算是松了口气,应了声好,带她走出去,却刚出门,就遇到从楼道走出来的陈佳煦。
离她们十来米的距离,陈佳煦也看到了她们。
徐妙牵着阿夜的手忽然一紧,另一边走出了张师傅大肚子的老婆和陈迅。陈佳煦也注意到身边有人出来,不觉地站直了身子。
陈迅侧头与那孕妇言语几句,那孕妇很受用的样子,笑了下和陈迅道别,最后看了眼陈佳煦,又退回了病房里。
陈迅回身,走到陈佳煦身边。
“那女人……”徐妙小声说,“她就是余妄的后妈吧?我听说……余妄的后妈是陈佳煦的亲姑姑。”
阿夜听着,没应。
徐妙又说:“真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
阿夜和徐妙这么傻站着,那边的人俩人已经说完话,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
第8章 .未来
阿夜被东华会所赶出来,一个星期什么都没干。
徐妙不是没有找过钱和春求情,只是钱和春想起那晚的事情,琢磨着,陈佳煦和余妄若对阿夜有意思,早就出面为她谋路子了,哪轮得到他干涉。而若是陈余二人不管,就说明阿夜和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他钱和春还跟着掺合干什么?!
徐妙在东华好些年了,守着底线没做钱和春的地下情人,却也常与他出入应酬场合,听到这话,倍觉心寒。
“钱和春个王八蛋,当初真的幸亏没跟他!真遇到事儿了才知道是个自私胆小的东西!”徐妙狠狠抽一口烟,把烟屁股按在窗台上。
这事儿想找余妄说一说,但见不到他的人。
听说,最近西阳海的事儿,要下文件了,那些人忙起来,还能顾得上谁?
阿夜表面上一直很平静,趁这几天闲下来,开始收拾屋子。
从里到外方方面面收拾妥当,连上一个画家租户留下来的颜料痕迹都被她一点一点刮下来,寻了角落还剩下的白色丙烯糊上去,墙壁和新的一样。
徐妙这几天倒是没注意,有一次回来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身边空了许多,却什么都没少,这才注意到阿夜做的一切。
徐妙先是有些发怔,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回打扫卫生是什么时候了。
有时候她常常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个女人。
一个人在外,房间只是睡觉的地方。睡醒之后早晨起来化妆出去,深夜归来再钻上床。如此反复。
她的左手边放着一只兔子玩偶,还是三年前的某一天和当时的男友在街上买的,买回来的当晚,她当自己是少女一般,日日夜夜在无人陪伴的时候搂着它睡觉,直到后来,男人离去,她身边换过几人,也再想不起这只兔子了。
徐妙躺了会儿,倍感烦躁。
她干脆坐起来,换上睡衣到外面狭窄的客厅,见到阿夜正坐在桌前整理东西。
客厅的茶几很矮,阿夜干脆坐在地上,屁股下面垫了一只枕头。
她捡来的那只猫就在她身边睡着,四仰八叉。
徐妙忍不住说道:“这几天也没敢问你,你一声不吭的,是真的没打算吗?”
阿夜的手停住,抬头看她。
徐妙气冲冲走出来,一屁股坐在阿夜身边,把她手里的东西拍下来,说:“我问你工作的事啊!东华那边你的东西还在,可是钱和春不松口,宋丽萱肯定不让你再回去!我倒是想给你介绍别的工作,可你起码要说说看想要什么工作啊?”
阿夜眉毛微动,说道:“其实这几天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自己也出去找了工作,只是还没确定,就没跟你说。”
徐妙一愣:“找什么工作?”
“就在这附近,有家棉纺厂缺工人,我正好在里面的时候学过做衣服,今天去问了。”
徐妙不满:“那能赚多少钱!再说了,你一个人在那边,我还是不放心。”
阿夜道:“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干强。”
徐妙正要说什么,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刚才正在整理的东西是她出狱时随身带的笔记本。
阿夜手里的本子上写着“食药养生”四个字,下面是她的名字——良夜,中医药学xx02班。
徐妙心里忽然一痛,摸了摸兜,又点了一只烟。
阿夜考上大学时,曾是许多人口中的骄傲。徐妙也觉得自豪。
这是从小和自己玩到大的人啊,说起来,仿佛那是自己的本事。
徐妙说:“你出来有一个多月了吧,给家里打过电话没?”
阿夜道:“打了,电话刚接通就挂了。”
那天阿夜用手机拨了记忆中的号码,没想到还能打通。
接电话的人声音稚嫩,奶声奶气,问她:“你是谁啊?你找谁?”
她刚刚开口,电话那边便传来熟悉的女声:“喂?哪位啊?”
她喉头梗着话,慢慢吐出来:“妈,我是阿夜……”
电话那边顿了两秒钟,只剩下“嘟嘟”的断线声……终于,结果如她所料。
徐妙叹了口气,把烟给她抽,自己动手翻了翻她的那些笔记,“真好,我也想上大学的,可我爸妈都没了工作能力,天天在家种田,家里几个兄弟姐妹,我哥就指着我赚钱给他娶媳妇,现在娶了媳妇,开始要钱盖房子。我小妹妹去年要升高中了,成绩很好,我妈竟然打电话来让我带她出来一起打工,我当时就不干了!不让我上学就算了,现在妹妹也不让上学,我真是够了!
“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妹一定得上学,一定得上大学!哎……我也好久没跟家里打过电话了,手机号码换了之后,就跟妹妹联系过,得偷偷给她钱。其他人,干脆别联系了!”
阿夜笑了笑:“能一样吗?我是联系不上……我妈恨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见我。”
徐妙心中一痛,差点眼泪流出来。
当年阿夜进看守所时,徐妙已经离乡,留给阿夜的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弑亲案件在那时成为热论话题,阿夜从村子里的高材生沦为过街老鼠。徐妙没有回去,在他乡看到新闻播报,采访时的镜头如今仍像慢放的电影一样呈现。
那时候,她在心里想:那种爹,死了也是活该……
阿夜判刑后,没两年,她母亲改嫁,四十岁生子,身体落下病,干不了重活。在亲戚的接济下阿夜母亲开了间小超市。养孩子,还要付药费,过得十分清苦。
阿夜低头,翻看上学时记下的笔记。
在里面八年,绝望过,重燃希望过,警官教育罪犯,回头是岸,从监狱走出去后,就是另一种人生,要好好做人。
而当她真的走出高墙的那一刻,她却觉得,这不是重生,反而是在身上加了另一只枷锁。
阿夜也曾幻想过自己的未来——如何生存?如何生活?可是这个未来,似乎跟过去已经再没有了关系,关于过去的,只有怀念和遗憾……
她低声呢喃:“以前这些东西就像宝贝一样,现在竟然成了最没用的东西……”
牛皮封合上,手掌摩挲着,掌心一片冰凉。
徐妙急忙道:“谁说没用了?阿夜,总有一天你会再用上的!”
……
这天之后,徐妙终于再次见到余妄了。
听说他从外地回来,风尘仆仆,仍是在林元军的陪同下来到了东华会所,这次在一个房间里。徐妙抢先过去拿到牌子,挤进了包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