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莫卿一出店门就打个冷颤,然而脑子愈发昏沉,都不知是那两罐啤酒喝的,还是被迎面的彩灯照的。
就知道只要跟他在一起,什么出格的事都做得出来。
明明知道他在故意挑衅,然而每次就这么毫无办法的被他引诱进了圈套,反应过来时,已经爬不出陷阱了。
她往前刚走一步,脚下就打了个跌。
“喂——”林今桅赶紧扶她,一脸恐怖表情,“你真连喝啤酒都会醉?!”
他还以为她在骗人,没想到刚喝两罐不到就变这样,这令平时所见女生全能号称千杯不醉的林今桅觉得十分玄幻。上次Lan姐直接灌了一整瓶白干也……打住,会把莫卿这家伙跟那些人作对比的自己根本就是脑子坏掉了!
他头疼地扶着她:“我送你回去好了,不然我背……”
“我能走!”她眯着眼睛往前走,“独木桥我都能过去。”
他看着正踩着地上彩砖缝摇摇晃晃走的她,觉得啼笑皆非。不过挺可爱,难得的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然而这样的想法还没持续十分钟,就成了“果然让她喝酒太麻烦了!”这样。
原因是他一个不留意,便被人群冲开,再回头时就已找不到她人。她的手机先前因没电而关机了,呼喊也没人应,反而被路人以奇怪的眼神看。他发自内心地恐慌,手心一片冰凉,沿着街道张望,快步走来走去。
如果和她就此失散……
这样近乎荒谬可笑的假设,在一瞬间令自己无比惊慌失措。
找回她的那一瞬,他手心已经出汗到滑腻。
——害怕失去她。在任何无法预料的情况下,只要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会觉得十分恐惧。这样的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下一秒他恼怒起来,走过去扯起坐在台阶上茫然状望着人群的她:“莫卿你搞鬼啊?!”她居然还有心情冷静地坐在这里?是不是根本她一点也不急,根本不觉得和他走散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她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说话时带着酒的气味:“林今桅,你每次都会回来找我是不是?”
他愣了愣。
“我想,如果和你走散了,我就在原地等你,你会不会回来找我?”她绝对是醉到了一定程度,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林今桅,如果我站在原地不动,你是不是每次都会回来找我?”
璀璨的灯光仿若星光,细碎而灿烂地坠落到她的眼睛里。
“……为什么?”
她认真地想了想,疲累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因为,你把我扔在这里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啊。”
所以上次,当他莫名说要分开时,她想不明白哪里出了岔子,也没有他的勇气去质疑和反叛一切,连挽留都做不到。在这段感情里,一旦被他扔下,就会失去方向,踟蹰地站在原地。像被遗弃在游乐场的小孩,所能够做到的,无非就是在原地站到天荒地老。
莫卿是个胆小鬼,可林今桅也不见得是英雄。
说什么配不配的,其实安雯倒可以换句话:破锅配烂盖。
“你只要站在这里不动就行了。”
只要你站在原地不动,我就会跨越千山万水,穿过花花世界,来到你的面前。
***
新年前几日不需出摊,即便莫卿说过年不回家,也是被允许的,莫母更松了口气。每次过年去乡下夏家,对方家中的人都格外对莫卿这个外家女苛刻,如今莫卿有去处倒也好。
放下电话,莫母回头:“……夏续?东西收拾好了?回乡下的车等下就过来。”
“姐还不回么?她的东西还没开始收拾。”
“她和班上几个女生约好了一起过年,这几天住同学家。”
骗人,胡说,被林今桅怂恿的。
夏续转身,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前所未有的狰狞,眼睛里水光泛滥,几乎快要哭出来。
与此同时,莫卿放下电话,踢了踢躺沙发上睡着的林今桅:“怎么又睡了?”
他在睡梦里被人陡然打扰,不满地翻个身,骨碌一声重重摔到了地板上——还是脸朝下。
茫然地抬头,望见她笑得发亮的双眼。来不及多想,他拽过沙发上的抱枕就朝她扔过去:“笑毛!”
她接下抱枕:“今晚还指望你守夜呢,现在……”
“我这叫养精蓄锐!”他爬回沙发,打着呵欠。
“那就回自己房去睡,吃晚饭了叫你。”她说着朝厨房走。
是这些年来最轻松快乐的新年,不需要面对任何夏家阴阳怪气的人,不需要唯唯诺诺,不需要戴一张厚厚的面具。
上午两人去超市采购了许多食材,中午时分就做好了准备工作,只等着晚上蒸熟就可以吃。
年夜饭最基本是做十个菜,寓意“十全十美”。将饭菜摆上桌,两人对视十秒钟,极有默契地趴到了桌上。
“我说,这些要吃几天?”
“我怎么会知道……”
“喂虽然是我付钱,你也不能客气点买菜?你逃荒来的啊?”
“搞清楚点,林今桅,是你付钱,可你拿的不是我的钱包么?而且坚持做十个菜的不是你么?”
“……诶?你饿了?那赶紧吃啊!”有人开始装傻充愣。
边看春晚边吃饭,虽然这节目越来越被人诟病,并不影响两人看得津津有味。林今桅夸张到笑得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死,好不容易缓下来,抬眼就看到莫卿一脸“我不认识你”的表情。
这餐饭从七点半吃到九点,林今桅满足地瘫倒在椅子里,拍自己的肚子,指挥道:“菜是我洗的,碗归你。”
“菜还是我做的吧?”
“诶?你吃撑了?那赶紧洗个碗消——”
话未说完,莫卿已经抓过桌上苹果朝他砸过去:“林今桅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啊!”
最后林今桅到厨房洗碗,饭厅的收拾归莫卿。
她做完卫生,只需洗几个碗的林少爷却还没出来,便走到厨房门口,看着碗筷洗完,正剁着空砧板的林今桅:“……你干嘛呢?”
“习俗,”林今桅继续剁着空空的砧板,“以前有户人家很穷,年三十晚上,老公出去借钱没回,邻居家都张罗着在做年夜饭,很热闹。她就也拿着菜刀开始剁砧板,这样的话,别人就不会笑话她只有一个人了。”
说完之后,厨房里只有噔噔的剁砧板声,客厅里偶尔传来辽亢的歌声。
以往过年,林父大多都在各地有事,扔下儿子放任不管。大概所有人都顺理成章地认为林今桅这个家伙不用管也能活得很好,比如出去和狐朋狗友吃吃喝喝。
或许可以是那样,可是到了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呢?
即便是那些混混们,也要各自回家,和家人一起倒数新年吧?而那时,林今桅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一个人在家里边看春晚边吃泡面,然后去剁空空如也的砧板?
突然一块肉被扔到砧板上,他侧眼望她。
“要剁就剁这个,等下正好包饺子。”她倒是打的如意好算盘,转身去找盆子和面。
他望着她忙碌的背影,轻轻地笑了:“好啊。”
如她自己所说,她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情话,也不会说什么华丽的词藻。然而她用实际的行动告诉了他,她会在这里,他不用再剁空砧板。
他剁完肉馅,凑过来越帮越忙,被莫卿恨不得踹出厨房。正好客厅里电话响,她赶紧道:“去接电话——喂!”
在她脸上抹下个面粉印,他哈哈大笑地去接电话。
她无奈又好笑地继续低着头擀面皮。
客厅里他的声音小下去,与此相对的是电视机声音被调大。
过了会儿,他挂了电话,靠到厨房门框上,安静地注视着她。
她正包着饺子,抬眼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走过来,弯腰抱住她。
她举着个饺子,诧然地被他抱着,仰头望他身后的灯管:“林今桅……?”
十二点时,两人各自抱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饺子,边吃边跟电视里一起倒数。到零秒那刻,电视里爆发出欢呼声,外面也传来了轰隆隆的烟花声。
客厅大落地窗的窗帘早早被拉开,她扭过头望天空绽放的五色华彩,而他夹个饺子放到嘴里慢慢嚼,评价:“咸。”
……这小子好歹也搞清楚点什么叫做“吃人的嘴软”吧!
“喂你吃不吃?不吃再给我两个。”他说着就把筷子伸往她碗里。
“你不是嫌咸么!”
“嘴长我脸上,你不随便我怎么说~”
“……”这家伙真是各种欠扁!
然而这样的相处多好。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么幸福。
虽然“幸福”这个词汇,曾被莫卿蹲在黑暗角落里用力地划掉。
闹腾到凌晨三点多,两人才各自回房。莫卿踩上两阶楼梯,回头看过去。
似乎没料到,站在客厅里仰头看着她的林今桅怔了怔,旋即又露出吊儿郎当的笑容:“想要晚安吻?我很贵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