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负责U盘收集和保管的正是这个人,也因此他不愿意被莫卿看做失职才提出反对意见,这下脸色难堪地反驳,“你的意思是我动了手脚?我不认识林今桅也不认识你,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
“也许并不是您做的,今天来的人这么多,鱼龙混杂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请不要多心。”莫卿的语气缓和下来,认真地看向秦教授,“然而我想,这次比赛非常正式,所得的结果也对参赛者很重要。而之前的几场比赛当中,评委们就对林今桅很欣赏。所以……”她缓缓地说,“如果说有参赛者想要以此除掉自己有力的竞争者的话,相信这个理由也十分充分。”
她为人处世总是十分圆滑,而刚才的话将矛头直指所有参赛者,这种明显得罪一大片人的话,于她来说,怎么可能轻易说出口。台下参赛者席上爆发的斥责声也很好地验证了这点。
她不可能想不到,但她还是那样说了——为了他的公道。
林今桅的嘴角绷得极紧。
秦教授盯着她看了很久,目光缓缓移到一旁沉默而倔强的林今桅身上,半晌之后点点头,朝旁边的人道:“照她说的做。”
组委会很快调出林今桅先前所交的PPT备份,里面确实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实验过程录像,而非刚才的限制级视频。这也能将众人的思维顺理成章地牵引到某个“事实”上去:有人确实如莫卿所说,出于某种目的(真有人妒忌林今桅会获奖也说不定),在林今桅早上上交U盘之后偷偷地换了视频。
“真相”水落石出,至于“真凶”是谁已经无迹可查,但到底能还给林今桅清白。秦教授等一众评委团商量之后,决定保留林今桅参赛资格。虽然林今桅明显没心情再讲解,幸好也只剩下最后播放录像一步。
播放录像的时候,林今桅退到讲台下,沉默地望着坐回去观众席角落里的莫卿。她看录像的样子十分认真,镇定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在播放结束的时候,她从大屏幕上收回视线,似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了林今桅的方向。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不期而遇,他在下一秒转身去讲台上关闭PPT,做末尾总结。
比赛结果是第二名,那件事多少影响到了林今桅之后的发挥。然而秦教授颇欣赏他,赛后特意找他聊了一会儿,且问起:“对了,刚才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莫卿。”
“这女孩不错,应对得很好,你该请她吃饭。”秦教授笑起来,拍拍他的肩,又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事。听他的语气,似乎有意招揽林今桅就读他供职的大学。林今桅应对着,余光瞥到莫卿随着人群从后门离开的背影。
***
在不同的心情中,新年就这样即将来临。
入冬以来天气便极为寒冷,这些时日更飘起了鹅毛大雪,沸沸扬扬的有时连下几天几夜都不停止。夏续禁不得冻,便留在家中复习功课,好歹能伴着煤炉。而莫卿早早被母亲催回家中,就为了照顾摊子,毕竟接近年关,买菜的人越发多,只剩母亲和夏父二人也确实难以周身。
至于林今桅……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快到北海道了吧?
莫卿忙里偷闲地想起了他。那天她在比赛结束后独自回林家继续收拾行李,下楼时撞上正好回来的林今桅。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地朝卧室走去。
“……明天学校补习结束之后,我下午就回家了。”
“哦。”他头也没回,脚步匆匆。
“提前说一句新年快乐。”她并没提比赛的事情。
他这次什么都没说,将房门重重关上。
“……莫卿!在想什么呢?做生意去!”
莫卿回过神来,忙走到摊位前询问驻足张望的客人。身后夏父又说了起来:“多矜贵的大小姐,还记得回这破草屋就够意思了,你再说两句,人家指不定这次又跟谁跑了,求都求不回来咯。”
莫母不敢反驳,低下头整理着手上的东西:“三十到初八都不会出摊子,东西要收一收拿回家。卿卿,你把这些拿回去,晚上一次性搬不完。”
“哟,这东西重不重?大小姐别搬不动,翘了指甲又闪了腰的,赔不起。”夏父坐在煤炉旁看报纸,头都没抬地冷嘲热讽。
莫卿沉默地搬起了半人高的大塑料桶。里面放了东西,十分的沉重,她咬一咬牙,搬着桶子勉强地往外走。
刚走出菜市场没多远,刚见好的天气在一瞬间又变了,雪花以极快的速度加大落势。
她暗叫不好,可也腾不出手打伞,只得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走。夏家离菜市场不远,只是要上几个坡有点困难。手上的大桶又实在重,她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换换手,而一抬头又会被迎面的风雪打到眼睛里,十分狼狈。
雪花落到她的脖颈里,迅速化作了雪水,凉腻腻的令她浑身不自在。一鼓作气地快走了几步,她便再次停在小路中央。
“没用的家伙。”一道嗤之以鼻的声音,让莫卿认为自己冻得出现了幻觉,下意识抬起几乎冻僵的手凑在嘴边呼了呼热气。
一顶帽子扣到她头上,手套也甩到了她怀里。她慌忙接住,摸到手套上面还残留着的热度。是真实的,无论是手套还是热度……还是面前的这个人。
林今桅弯腰将大水桶抱起来,走了两步,回头望见她难得被吓傻的表情,勾起了嘴角:“喂,傻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记得路。”
“才不是说这个吧?!”她哭笑不得,“我是说你怎么,你……你不是应该……”
“安雯没跟你说?她和老头子结婚时打算度蜜月被我搅黄了,现在还他们。”
虽然在登机前一秒突然这么说,确实让老头差点发飙。却又在看着自己全程嬉皮笑脸且确实不像故意找茬儿的样子上,似乎真的接受了这个理由。
倒是安雯,多看了他两眼。他朝她笑着挥手:“放心吧我不跟你抢我爸。”
所以你也别想跟我抢莫卿。
……这是他的潜台词么?还是说警告?安雯犹豫着没做声。
“可是林叔那里——”
“你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林今桅又不耐烦起来,横她一眼,“带路!”
“你不是刚说你记得路……?”
“少废话!”
啊啊,语气又粗暴起来了,刚才看到他那一瞬间所感觉到的温柔,果然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可是这个人却不是幻觉,他真的出现了。
她跟上他的脚步:“那,林叔叔和雯姐两个人去北海道了么?”
“嗯。”
“你一个人在家?”
“啊。”
“张姨前两天也放假回乡下了吧?”
“哦。”
……这算什么回答?她停下脚步,望着他的背影。
他感受到身边没人跟上来,停住脚步,侧过头来看她。
纷扬的雪花漫天地飞舞着,偶尔会遮住她的视线,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林今桅,那你为什么会过来?”
她的眼睛十分湿润,像极了深藏在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少废话,我做什么还要你管?!
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吧?无论做什么,不管说什么,结果只能继续在相邻的两个树林里各自兜圈圈。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她再次问:“呐,为什么?”
说什么为什么……
“这种事想也知道吧?!”
“可是我不知道。”
欠揍么?!林今桅瞪她。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并且悲伤:“林今桅,突然说要的人是你,突然说不要的人也是你,那我又该怎么去知道?”
“可是一直在莫名其妙地蹦出来的不是你么?!”林今桅恼羞成怒地叫,“无论哪次都好,是你自己主动黏上来的!”
两人都沉默下来。
确实发生那么多事,无论是哪次,林今桅出了岔子,都是她主动地站到了他的面前。然而,难道他又不是这样么?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
“闭嘴!”
他的话还未落音,莫卿已经听到桶子被重重放到地上的声音,他走过来,把她紧紧地抱到怀里:“不准说出来。”
很多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所以不能说。
夏续在客厅里伴着温暖的火炉看书,听到莫卿的声音后立刻放下书,快走两步打开了门:“你回——”
他嘴角的笑容淡下来,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林今桅,有一瞬间的警备和仇恨。然而稍纵即逝——在莫卿抬头的那一瞬间。
“快进去,外面好冷!”莫卿率先走进去。
夏续再不情愿,也只能侧过身体,看着林今桅将大桶搬进房间。然后他背过身,慢慢地关上门。在门合上的那一秒,他目光冷淡地看见了外头被冷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白雪,大地一片荒芜,恰似在这一刻降到了零点的心。
转身时,已经看到莫卿倒了杯热茶给林今桅,随即转身将大桶挪去厨房。这种随意的态度让夏续感觉更危险。他憎恨让莫卿褪去了客套和疏远的林今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