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簿厚厚的,像夹了什么东西,她打开,里面塞了一封信,信封上光光地署了个她的名字。
不祥的预感再次从心底往上涌。
她急切地撕开信封,将信口朝下在柜台上用力敲了敲,率先掉出的是一枚项坠,白银镶红刚玉。
林惜拾起来仔细辨认了会儿,猛然间倒抽一口凉气,这是她送给岳原的信物,在他被害的那个晚上遗失不见。
警方曾说,这枚项坠应该是被凶手掳去后变卖或者直接处理掉了。
林惜手指哆嗦着取出信纸。
信很长,足有七八页纸,用蓝色水笔写成,翟亮的字体隽秀飘逸,可落在她眼里的内容却凶狠凌厉。
读完信,林惜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翟亮又一次骗了她。
深夜十点,林惜气急败坏地敲开了钟波家的门。
钟波刚和晴晴通完电话,脸上的笑容尚未散尽,却很快被满面泪痕,语无伦次的林惜吓到。
“钟,钟警官,对,对不起,我找你,我有急事,关于翟亮!”
尽管气喘吁吁,林惜的脸色却苍白得像纸,钟波忙把她让进屋,“有什么事,进来慢慢说。”
他给林惜倒了杯水,但她根本没理会,一边翻包,一边急切地向钟波哀求,“我问晴晴要了你的号码和地址,但电话里说不清,所以,所以我直接跑来了!钟警官,你一定要帮帮我,请你救救翟亮,救救他!”
“翟亮怎么了?”钟波心头骤然抽紧。
林惜把一叠厚厚的信纸塞到他手上,“你看了这个就明白了,翟亮他,他可能……”她激动不已,以致于哽咽。
钟波蹙眉接过,迅速翻阅起来。
“林惜,
从牢里出来那天,我对什么都不敢指望,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过得好,这样至少能证明我干过的事还存在那么一点意义。
我以为岳原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即使不是最好,也肯定强过我,我不得不说,我错了。
不过幸好,你点醒了我,你让我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每次看到你笑得和从前一样美丽时,我总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我以前跟你说过,和你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事。时至今日,我依然这么认为。
但是,我不得不再次对你说声‘对不起’,我又要离开你,因为有件事,我非做不可。不是我喜欢这样,可我没办法过自己心里那道槛,就像上一次,我对顾宏兴。
这两年来,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它像一条毒虫蛰伏在我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
你看见项坠了吗,你一定能猜到这个秘密跟谁有关。
对,是岳原。
还记得岳原出事后不久,那个叫钟波的警察对我穷追不舍么?岳原确实不是我杀的,但我对他的死,犯有不可饶恕的罪过……”
No.10
岳原见过林惜后就对翟亮说:“她第一眼看上去很清纯,看第二眼时又会觉得,她有种别的女孩没有的忧郁气质。能把清纯和忧郁这两种完全不相容的气质集于一身,林惜这人真不简单。”
听完岳原酸气十足的评价,翟亮就明白他对林惜动心了。
后来,岳原又反复问他,“你和林惜到底什么关系?”
“普通同学。”翟亮总是答得不假思索。
“我初中里那些关系普通的女生怎么现在一个都没来找过我?”他表示怀疑。
岳原对自己上心的事很有股韧劲,翟亮只得把初中时和林惜同桌的情况简单讲给他听。
“她是不是喜欢你?”岳原盯着他的眼眸里有丝紧张。
“怎么可能!”翟亮狠狠反驳。
“那……你喜欢她吗?”他问得小心翼翼,表情不啻在试探一个地雷。
“你想哪儿去了!”翟亮推开他的脸,有点心烦。
那天岳原请他吃饭,就他们俩,岳原喝了点葡萄酒,脸很红,翟亮则只喝清茶。
岳原表情格外认真,“哎,我跟你说正经的,如果你和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我可追她啦!”
翟亮把一杯茶饮尽,笑道:“你爱追不追,跟我半点关系没有,用不着我批准。”
岳原嘿嘿直乐,学他样儿把杯子里的残酒喝光,结果醉了,没法开车。翟亮用摩托车送他回去,呼啦啦的风声里,听到岳原如痴如醉地哼走调了的歌。
没多久,岳原又来找他,垮搭着脸,“翟亮,你那同学真难搞,请她看电影不肯,请她吃饭也不肯,想请她喝杯茶都难,整个一油盐不进!她怎么象块冰,硬邦邦的!”
“觉得难搞你就放弃呗。”
“不行!”岳原磨磨牙根,一脸斗志,“好不容易碰上个能让我老惦记着的,怎么能半途而废。”
翟亮甩掉手上的牌,横他一眼,“你如果只是玩玩,我劝你还是算了,林惜不适合你。”
“我什么时候说是玩玩了!”岳原叫起屈来,“我当然是认真的!”
他死盯住翟亮,“你得帮我。”
“帮什么?”翟亮毫无兴趣,又不便直接回绝。
“你帮我再去好好打听打听,她是不是真没男朋友?”
“不用打听,确实没有。”
岳原面露喜色,旋即又转喜为忧,“那你找个机会问问她,对我有没有意思?”
“这种事,你自己去问比较好吧。”翟亮实在不想掺合。
“翟亮,我知道你不爱管闲事,可你好好想想,咱俩这么多年朋友,我求过你什么没有?”岳原不高兴起来,“就这一件事,还是哥们儿的终身大事,你不能见死不救!”
翟亮被他逗笑,“还没怎么着呢,就要死要活啦?我说你能活得像个爷们点儿么!”
岳原叹一口气,“我这不是紧张嘛!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她对我的兴趣还不如对你大呢!”
翟亮脸一绷,“你少胡说!”
岳原自知失言,立刻笑道:“对对,我是胡说,你跟她真要有什么,我再对她有意思也绝不乱搅合,谁让咱俩是哥们!不能为了个女人翻脸。”
翟亮被他逼得没辙,想了半天,郑重道:“你不始乱终弃,我就帮你。”
“绝不能够!”岳原信誓旦旦。
于是,翟亮帮了他,帮得很彻底。
当他在饭店门口拥着晴晴默然注视林惜远去的背影时便已经明白,她不会再回头。
他以为他和林惜终于可以从过去中解脱出来,从此不再有任何瓜葛。
又过了一阵,岳原跑来找他,喜上眉梢地宣布他追到林惜了。
他们发展顺利,至少比翟亮和晴晴顺利,他十次见到岳原,岳原十次都是春风满面,而他和晴晴,总是会为各种琐事吵架。
刚开始是因为林惜。
翟亮为了让林惜死心,把晴晴拉出去当挡箭牌,结果留了个后患在手里——晴晴笃定他对林惜有意思。
翟亮不想惹麻烦,总不肯承认,于是晴晴找各种其他的茬儿跟他发泄,渐渐成了习惯。
一次他捏着晴晴的下巴开玩笑,“你长成这样,打算祸害多少男人?”
晴晴知道翟亮是在夸她,一点不生气,涎着脸问,“你有没有被我祸害到?”
翟亮只是笑,不说话。晴晴盯他的双眸审视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恨恨地从他身上爬起,摔桌子摔板凳给他找不痛快。
即使翟亮亡羊补牢似的辩解,“我不也是男人嘛!”也没用。
不过翟亮承认自己也有不对,以前和林惜在一起,他什么都听林惜的,什么都让着她,但对晴晴,他却很难做到,她发脾气,他哄上几句就意兴阑珊起来。
他们屡次吵到要分手,但没过两天,晴晴委委屈屈上门来求和,两人就又和好如初。
这样的过程周而复始。
晴晴心病难除,翟亮也没辙,他有时忍不住会想,女人其实比男人贪心,总想身心俱占。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翟亮无聊地窝在家里,岳原又来找他,神色郁郁,话也不多。
翟亮见他眉宇间拧成了“川”字,不记得他曾经为什么事愁成这样。
“又跟你妈闹啦?”他曾听说岳原的母亲不太待见林惜。
岳原缓缓摇头。
他平时不抽烟,见翟亮掏烟盒子,居然开口要。点上火,他用力抽一口,胡乱咳了一阵,依然心事重重。
翟亮也不追问,陪他一起抽闷烟。
沉默半晌,岳原忽然问:“林惜以前真没有过男朋友?”
翟亮嘴上叼着烟,胸口像被拳头重击了一把,闷得喘不过气来,他猛然意识到,岳原一定和林惜上过床了。
他说不清楚心里具体的滋味,但很不好受,胸闷之后是窒息似的疼痛。他弹掉烟灰,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又怎么了?”
岳原却没了下文,自嘲似的笑笑,故作欢快,“没什么,随便问问,我是不是挺无聊的?”
那天晚上,翟亮凌晨才从酒吧回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抓了外套出门走走。
下过雨后,空气清冷,深夜的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用外套抽路边的树枝,树叶从缝隙中凌乱坠落下来,他使劲踢电线杆子,对着虚空吼叫,像只受了重伤的丧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