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低下了头。
“饿了吗?”
凉亭外传来一个低缓的声音。
陈岩目光微转,撞上凉亭外男人望过来的目光。
短暂交会,他的眼神没有在陈岩身上多做停留,重新落在看书的男人身上。
男人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闷头看书。
他扔了手中烟头,踩熄,在亭子外面拍拍看书男人的肩膀,“不要看了,吃饭去吧。”
男人没动,他也不催。
过了会儿,他又拍拍他的肩膀。
看书的男人不情愿地把眼睛从书本上移开,侧过身,口齿含糊:“吃蛋炒饭”。
亭子外的男人“嗯”了一声,绕着亭子外沿走到门口的一棵松树旁边,手插在袋里,等他。
他穿着黑色T恤衫和灰色休闲长裤,肩头已经被雨水浸成更深重的黑色。
亭子里的男人慢慢把书平平整整地装进一只小布袋里,挂到肩上。
树旁的男人侧目看了他一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未等他走近,开始往山下走去。看书男人的步子稍微快了一些追上去。
随着人影的消失,陈岩心中的几丝好奇也随之消散。
目光回到书本,咖啡回到唇边。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乌云散开,天空恢复透亮。
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微信。
钱文: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夜色
下午2点,编辑室里人不多。
钱文坐着剪片子,陈岩站在旁边,微微俯身。
她戴着眼镜,认真看着电脑。
陈岩有近300°的近视,平时都戴隐形,眼睛淋雨后有点不舒服,换了一副无边框的透明近视镜。
钱文闷闷问:“中午吃的什么?”
“去周围转了转,随便吃了点。”
“跟我约一点半,我过来一看,人影子都没有。”
陈岩低头,若有似无笑了下,“不好意思啊。”
注意力又放回画面上。
不知道看到什么,陈岩身子朝屏幕探了下,有一小绺头发就晃晃地垂到了钱文眼前。
钱文看着面前的这一绺黑色头发,正在闪烁着画面的编辑器,成了模糊的背景。他隐隐能闻到她身上雨水留下的潮湿气味。
正有些出神,“哗啦”一声,陈岩身子一动,拉来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
钱文立即看向屏幕。
陈岩说:“这段这人话太啰嗦,剪了吧。”
钱文没说话,按按鼠标,直接操作。
没一会儿功夫,粗剪已完成。
搭档一年,他们已默契十足,是台里公认的“金童玉女”,合作过不少好新闻,也拿过一些省市奖项。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怎么,就你们在吗?”
一阵香风飘然而至,主持人冯贝贝走进来,抬手撩了下刚烫好的头发。
“怎么穿成这样?”冯贝贝扫了陈岩一眼。
陈岩说,“上午下大雨,办公室就这么一身。”
钱文看着冯贝贝笑了下,起身拎起摄像机对陈岩说,“我去还机器了,你们聊。”
冯贝贝看一眼他背影,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托着腮,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岩,唇角微微翘着。
半晌,没头没尾说了句:“我看他是没戏。”
陈岩看着屏幕,没说话。跟随指尖的动作,鼠标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冯贝贝单手杵头,坐在旁边玩手机。
片刻,陈岩抽空看她一眼,神色淡淡,“来干什么?”
她正在手机上玩游戏,头也不抬地说,“路过喽,等下去隔壁配个音,还有10分钟。”
“早点去吧,迟了又落下话柄。”
“我落下的话柄哪里还差这一个啊。”
她声音甜甜软软,任何有负面意味的话从这样的声线里出来,几乎都会变成一种撒娇发嗲。
陈岩笑了下。
冯贝贝和陈岩同一年进单位,在主持台里一档晚间文化节目。她长相明艳,是人堆里也能出挑的大美女。
和其他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比,冯贝贝更加开朗活泼,天真浪漫。主持人一般和一线编辑、记者接触不多,只有她,从上到下都打得火热,没有架子。出尽风头,也招了不少非议。
时间差不多了,冯贝贝起身,临走时约陈岩晚上逛街。
陈岩今天有点累,刚要拒绝,还没开口,冯贝贝正色道:“心情不好,逛完街再陪我喝一点吧。”
她空手做出一个饮酒姿势。
陈岩和冯贝贝性格截然不同,却很聊得来。
冯贝贝是外地人,原本和另一个主持人合住在台里的员工宿舍里,后来有了小矛盾,她搬出去住了。至此之后,她找陈岩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陈岩向来在单位和同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能感觉到冯贝贝的示好,一开始是生疏而礼貌的回应,但人的感情是不可控的,不知不觉中,她也渐渐和冯贝贝交心。
晚上下班的时候很不巧,陈岩被主任拖着谈了半小时的创收问题。她趁主任倒水的时候抽空给冯贝贝发了微信。冯贝贝回说坐车里等她。
主任苦口婆心地和陈岩谈到7点半,终于放行。
9月的傍晚,空气中有些湿热,小朦虫疲倦地围着路灯的光晕打转。
陈岩走出大门,警卫室旁边的一辆高尔夫闪了下跳灯。
贝贝依然穿着下午的那条蓝色紧身连衣短裙,脸上补了妆,嘴巴上的唇膏有油润的光泽,一种细腻柔软的诱惑。
陈岩上车,冯贝贝看她还依然穿着那件白色的T恤,左边胸口有一枚小小台标。她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马尾,露着光洁的额头,人看上去有点疲惫。
车子缓缓上路。
“你领导找你做什么?聊得这么晚。”贝贝看着路,漫不经心地问。
“30周年庆拉赞助。”
“叫你弄多少。”
“10万。”
冯贝贝看她一眼,“要我帮忙吗?”
陈岩的性格和背景她十分了解,拉赞助谈合作之类的事,不是她长项。
“好啊,你帮我留心点。”
贝贝扶着方向盘,笑了下,“OK。”
红灯亮起时,贝贝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一边开车一边把手机贴到耳边。
密闭的车厢内,陈岩听见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男声。
她半按下车窗,喧杂声从窗缝里涌入。
流光溢彩的街,一闪而过的霓虹,杂乱无章地静静划过。有暖风吹到脸上,腻腻的发热。
从头至尾,她也没去听冯贝贝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她们在商场里简单吃了饭。逛了一会儿,冯贝贝看中了一条灰色长裙,简单复古的款式,露出性感锁骨的一字领,腰处收紧,坠下长及小腿的裙摆。
她从试衣间里款款走出,身段玲珑。
冯贝贝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又从镜子里望陈岩,无声地问:怎么样?
陈岩点点头。
爽快结账,2888元。
陈岩对她的花钱手脚早已不惊讶。
冯贝贝父母在老家做汽车装饰的生意,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这两年也做得风生水起,开了几家分店。即便不算上父母贴补,她主持人的收入加上一些平时跑场子的额外收入,也已能自给自足。
买完裙子,她们又逛了一下,陈岩没买什么。
逛完街已经是10点,两人驱车来到市里比较有名的一家清吧。
打着光束的台上,有一支外国乐队正在唱英文歌,歌声忽而舒缓动人,忽而丝麻入骨,很能调动人情绪。
昏黄的灯光里,冯贝贝坐在小圆桌边的高脚凳上,连着喝了两杯鸡尾酒,放下杯子,身体开始随着音乐左右摆动。
模糊的光晕像一层轻纱,笼在她脸上。不知不觉中,那些愉快俏皮的神色消失了,那下面,有卸下防备的忧伤。
再快乐的人也会有烦恼。世界就是这么公平。
听着歌,喝着淡淡的酒,陈岩也很放松。她和冯贝贝漫不经心地聊了一些台里的人和事,聊了最近刚看的一部电影。
有人端着酒杯走来,撑开她们身旁的一张椅子坐下。
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人,端起酒杯,朝她们敬酒。
陈岩说:“不好意思,我们有事要聊。”
冯贝贝兀自喝着自己的酒,微微笑着,态度不置可否。
男人油嘴滑舌地搭讪了两句,发现陈岩神色不改,没有任何欲迎还拒的意思,面子有点挂不住,悻悻走开了。
没过一会儿,冯贝贝的手机震起来。她看了一下,起身去门外面接。
陈岩独自坐了十来分钟,冯贝贝再回来的时候,脸色愉快了很多。
“不好意思了,男朋友要来接我。我待会让他先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