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等她先上去,先行离去了。
静静站了会儿,他颓然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陈岩转身上楼。
余光里闪过一个星点,她没有在意,往楼栋走。
一阵夜风暗暗荡过树梢,她的心下似有感应,脚步停下,回头望过去。
对面的停车坪旁,一点亮光有一瞬间的明灭。那是一个人影,在黑漆漆的树下,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什么也没有看清,朝那影子走去。影子也动了,步伐比她大,越走越快。
“孙鹏。”
隔着几米远,她在背后明明白白的叫住他。
人在黑暗中停下,一身黑衣黑裤,面朝前方。
他脖颈梗直,双肩沉重,结实的双臂垂在裤侧,整个人背对着她,像一座被阴影笼罩的小山。
寂静中,她走到他面前。
“来找我。”
“……”
“来多久了?”
他声音低沉,“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她难得的较真。
“……”
他在脸在阴影中,看着她,面容冷峻。
她不知道他在楼下等了多久,她呼吸一下,只觉得秋天的夜,凉意渗人。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
下雨天不打伞,十几度的天还是穿个短袖,看见等的人一声不吭,掉头就走。
指尖最先相触,而后是一个很柔的力道,她轻轻牵住他身侧的一只手。
孙鹏一僵,体内流窜的热血像是忽然缓了一瞬,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劈头而来,将他瞬间吞没。
“你要多吃一点饭,都瘦了。”饭桌上,陈岩外婆给她夹了一个鸡翅。
“现在自己在家做饭吗?衣服怎么洗?”外公问。
陈岩吃得很香,简单跟两位老人说了近况。算一算,确实十来天没回来了。住在一起时不察觉,分开了,心里不时就会挂念。
陈母给她盛汤,难得语气不满,“你啊,说一个星期回一趟,现在影子气也没有。越大越没有孝心了。”
陈岩闷头喝汤,没说什么,心里确实也有点愧疚。
吃完饭和陈母边聊天边收拾桌碗,都弄妥当了,拎包要走的时候,陈母让她别急,把她叫到房间。
“你舅妈帮你听了一个小伙子,税务局的,和你差不多大。我把你电话给人家了,你接触看看。”
陈岩皱起了今晚的第一个眉头,“怎么把我电话给了,也不和我商量。”
“你多大了,啊?又不是要你立马谈对象,就让你接触一下。你一个人住,我也管不到了,不结婚啦?”
陈岩不和她辩,敷衍道,“知道了。妈下次你不要烦我的事了。”
陈母见好就收,“等你嫁出去了,你让我烦我都不会再烦。我不说了,你回去路上慢点。”
马路上车去人来,笛声交织。
孙鹏站在路牙边抽烟,看见陈岩的身影,踩熄了烟蒂。
灯火璀璨的对街,她穿着灰色的休闲薄针织衫和黑色九分裤,裸色的高跟鞋款式简单,整个人的色彩很暗淡,却大方雅致,走路时微微抬着的下巴又透着点冷傲。人影匆匆的街头,他一眼就看到她。
“等了一会儿吧?”
“还好。”
“不冷么?”孙鹏还穿着短袖。
“不冷。”
她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那走吧。”
“打车过去吧。”
“有公交到吗?”
他看看她,“有,但下来要走一段。”
她点头,“就坐公交吧,刚吃饱。”
散打馆位于城南一栋商务写字楼上,和一般的健身会馆差不多,有四个小教室,还有一个铺着大片软垫的大教室,装修明亮简洁,用材用料很显质感。
孙鹏和前台的一个女孩子打了招呼,女孩给他一把钥匙,他熟门熟路地领着陈岩往里走。
陈岩多少有些职业病,忍不住多看看。馆内很安静,也很干净,有四五个人正在健身区用器材健身。路过教室时,门关着,却有踢打在软垫上的闷声传出来。
一个穿着黑背心运动裤的男人看见他们,走过来。
孙鹏:“奎哥”。
男人个头不大,但是一身的肌肉很标准,看看孙鹏,又看看陈岩,问,“来玩啊。好久没看到你了。”
“带朋友来看看。”
“1号教室里面正在练,其他的也有预约了,到大教室吧。”
“好。”
他把换衣柜的钥匙给她,在外面等她换衣服。
陈岩很快出来了,一身运动服,扎了头发,很精神。
大教室和跆拳道馆很像,中间铺了巨大的软垫,墙边堆放了一些护具,三面墙都是镜子。
孙鹏带着她在里面转转看看,说了点散打的基本要领。
“是不是格斗的一种?”
孙鹏想了想,“一些格斗术也融在里头。”
“你很会打架?”
“可能比普通人会一点招数,但也不是专业的。”
陈岩点点头。
墙角有一个杠铃,陈岩使足全力,杠铃离地一小截。
休息角有沙发、饮水机,墙上挂着飞镖。她无聊地射了两镖,成绩不佳。
孙鹏独自在一旁做了十几个俯卧撑热身,站起来,身上肌肉有些隐现,“陈岩你过来,我教你几个简单动作。”
她回过头,“好啊。”
他站在她对面,“很简单,你们女孩子碰到意外,其实不要去考虑招数,我现在教你的,也是随机应变的东西。”
“嗯。”
“现在有人在你正面要袭击你,”他伸手轻搭在她肩上,“他在前面按住你肩膀,你的力量可能没有他大,反抗不了,这时候你就顺势用同方向的这只手抓住他胳膊。”
陈岩按照他的指引,抬起手攀住他的手臂,“这样?”
“对。”
“然后呢?”
“你朝那条手臂的方向转身,低头用全力狠狠咬他,同时,另一边的脚猛踩他一脚,大声求救。”
陈岩一直跟着他的指示在做,直到听到他说咬下去,她淡淡笑了下,抬头,“要不要示范?”
“……”
孙鹏又简单教了她当人从背后偷袭时的技巧,陈岩一开始兴趣不大,半玩半学,后来就很认真在记,又学了几个散打的基本动作。
她就是这样,要么不去做,一旦投入就十分认真。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身上都已微微出汗。
孙鹏问:“渴不渴?”
“有点。”
走到饮水机边,一次性纸杯用完了,他出去给她拿水。
陈岩来到窗边,拉开点窗,让风吹进来。
窗外霓虹闪闪,隐约能看到市中心那栋最高的建筑。
过了会儿,睫毛轻颤了下,感觉有人站到了身后。
“这外面风景不错。”她打破沉默,回过身才发现,他们离得很近。
转过身的视线先落在他的脖颈上,运动后,那里的皮肤上粘着细密的汗。慢慢抬眸,是他棱角分明的脸,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把一瓶矿泉水给她。
“谢谢。”
陈岩接过,仰头深深喝了一口,清润的水顺着喉咙一直润到心肺。
他一直静静看着她,看她喝水,放下瓶子,慢慢拧上白色的盖子,再目光淡淡地与他对视。
此时,一阵窗外的风自她身后涌来,轻软的碎发扬扬飞起,她的眼睛隔着几缕发丝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这是个没什么意义的笑容,只因这一瞬身体的舒适,内心的放松。
孙鹏抬手,抚了一下她的发。
“走吧,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衣服
10月下旬,国家公务员考试报名开始,蛰伏了半年的公考大军开始蠢蠢欲动。市人社局下午邀请省考试院的专家到图书馆开讲座,吸引了将近头两百号人。
讲座结束的时候,几家公考教育机构找来了成批在校大学生堵在门口,分发传单资料,拉人留号码,里里外外热闹的不行。
陈岩穿着高跟鞋拎着包,跟随着拥攘人群往外走。
一个个头不高的男大学生拿着纸笔跟在她旁边,一路哀求,“姐姐帮个忙好吗,我是兼职的,有任务的,您留个号码就行了……”
陈岩走了一段,看他锲而不舍,接过他手中的笔,“就写个号码?”
“对,最好能加个名字。”他欣喜地看着陈岩在纸上快速书写。
“谢谢姐姐。”
还了笔纸,再次匆匆而去。
秋日傍晚的游泳馆里,人很少。
游了十几个来回,坐在不锈钢台阶上,陈岩看着冯贝贝在蓝色的池水中不知疲倦地来来去去,像一尾鱼。薄暮的阳光打在水面上,荡荡漾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