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益发沉默,是的,他们彼此沉默了。每天闻喜起床准备早餐,袁振东起床,两个人默默吃完,他开车离开,她独自留守,他晚归,她已经睡去。
有一天她在做早餐的时候突然回头,发现袁振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她,双眉紧皱,那目光分明是恨恨的。
闻喜浑身发冷,她不想这样,她想要回他们过去的生活,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袁振东的怨恨,在最初的悔恨与弥补之后,袁振东开始恨她了。
但是为什么呢?因为她没有恰如其分地做出他想要的反应?但她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没有办法,她需要时间,重建一份信任也需要时间,但他那么心急,他就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电话铃响,或许是袁振东。闻喜伸手去接,那头传来的却是闻乐的声音。
闻乐的声音满是懊恼:“姐,对不起这么晚给你电话,你睡了吧?”
闻喜说:“还没有。”
“姐夫呢?”
“他还没回来。”
闻乐“嗯”了一声,意外地没有对袁振东的晚归发表意见。
闻乐说:“姐,我睡不着。”
“怎么了?”闻喜关心。
“有件事。”
“什么事?”
闻乐在那边迟疑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要不要开口,但她最终还是说了。
“姐姐,我遇到一个人。”
闻喜听完也迟疑了起来,过一会儿才轻声问:“这么快?”
闻乐一时没听明白,顿悟以后直接叫了出来:“不是!我现在哪有那种心思,我遇到的是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的人?”
闻乐叹气,回答道:“是,他叫方远。”
车子开进小区,司机熄火,走到后座开门。
袁振东在亮起的车厢灯下抬起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袁总,到了,我送你进去吧。”
他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这个动作只让他更加晕眩。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自己下车:“不用,我自己进去,你把车开走吧,明早再过来。”
司机提醒他:“袁总,明天是周六。”
袁振东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一声,笑声在安静的小区里很是突兀。
司机离开,袁振东走向家门,门锁是指纹的,他摸黑按了几下都没有成功,他就有些烦躁起来,靠在门上用力拍了两下。像是回应他的动静那样,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他这最后一下就差点拍到闻喜的脸上。
门里只开了盏小灯,闻喜穿着睡衣,赤脚踩在拖鞋里,他与她对视,而她匆匆低下头,他只来得及看到她发红的眼角与梦游一样的眼神。
闻喜闻到丈夫身上的酒味,那两下拍门声真是惊心动魄的,她让开门口,轻声道:“快进来吧,已经很晚了,不要吵醒邻居。”
袁振东走进家里,脚步沉重,闻喜站在离他两步以外的地方,他伸出手,想要拉她。
但她让了一下,并且转身往楼上去。
“先洗澡吧,我去放水。”
他这一下就拉了个空。
“为什么?”他对着她的背影开口。
闻喜踩在楼梯上,手握着木质的扶手,觉得自己的眼角还是滚烫的。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看我?我那么让你不想看到吗?”他的声音渐渐暴躁起来。
闻喜没有回头,她轻声重复:“我去给你放水。”
不,她不想让袁振东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闻乐带来的消息令她心乱,她是想要和袁振东回到从前的生活里去的,即使他日渐暴躁,但那都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她会忍受,寻找更好的办法,只是不是今天晚上。
就是这样!袁振东恨恨地想,她就是这样,不吵不闹,却彻底地无视他,嘴上说着原谅,行动中却用一把软刀子折磨他,他还要为自己的错误承受多少她的漠视?她甚至不愿让他碰她!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低声下气抛却尊严恳求她的原谅,不是为了每天忍受妻子的冷脸继续婚姻的,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她究竟要怎样才能满意!
“我不要洗澡,你过来。”
闻喜僵住在楼梯上:“你喝醉了。”
一声重响如同雷声,闻喜在惊吓中回头,看到袁振东挥手将门边柜上的红木钥匙盒扫到了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吼声。
他指着她,面红耳赤,双目充血。
“过来!”
3
闻喜不能动弹。
她觉得自己在发抖。
那狰狞而扭曲的面孔勾起她最可怕的回忆,她本能地想逃跑,可这里是她的家,面对她的是她的丈夫。
她不但不该逃走,反而该迎上去。
可这不是袁振东,她的丈夫在她面前,永远像个躲在成人躯壳里捉迷藏的小孩;她的丈夫虽然高大,但最爱笑,就算喝醉酒也不会用这样凶狠的目光看着她。
闻喜僵硬地站在楼梯上,与丈夫隔空对视着。
袁振东沉重地呼吸着,他觉得那些酒精都变成了火,炙烤他的全身,让他看出去的一切都变成红色。他觉得出奇愤怒,悲痛,难受,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不能如愿,他成了一只已经用尽一切逃脱办法的困兽,却仍旧被牢牢束缚着,他没法走到闻喜身边去,她让他觉得如果她不愿自己走过来,他就再也走不过去了。
闻喜吸气,她不能逃跑,那是袁振东,她没有理由逃跑,他们是夫妻,如果他觉得痛苦,她必须得与他一起面对。
她放开扶手走向他,在离他两步以外的地方就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不大,又薄又软,手指冰凉。
那是一双他揣在掌心里十年的手,任何时候都让他觉得心软。
只这么一下,袁振东就哽咽了。
“小喜……”
他反握住她,艰难地叫了这么一声,差一点就要蹲下去抱住自己的头。
闻喜长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简直刚在地狱门前转了一圈。
她摸他的脸,就像在摸一只大狗。
“我知道你难受,不洗澡没关系,先上床好吗?”
“可是你不理我。”他被她牵着走,一路还要无比委屈地指控她,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没有了。
闻喜耐心地:“不是的,我没有不理你。”
他又不肯走了:“你有!”
她好笑又心酸地:“好吧,我有,可是以后不会了。”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暗下去:“不,你不会原谅我了。”
他从后面抱住她,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楼梯上,他比她高许多,这样的动作让他可以把脸贴在她的后背上。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背上突然的濡湿。
闻喜回过身去,抱住他的头。
只有没有罪行的人才有对别人扔石子的权利,她没有资格原谅或者不原谅任何人。
袁振东至此安静了下来,闻喜拉他进卧室,让他在床边坐下,开始给他脱衣服脱鞋,等他躺好了,又去拧了热毛巾来给他擦脸擦身体。他一动不动地任她做一切,然后在她拿开毛巾的时候突然坐起来,用力吻她。
毛巾落到地上,也没有什么声音,闻喜被动地接受着丈夫略带些蛮横的亲吻,舌头的力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因为带着醉意,揉捏她身体的力道也是过重的,她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而且也不想反抗。
他那么伤心,她也有罪恶感。
安慰一个伤心的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那毫无抵抗的,柔软而温暖清香的身体简直是最好的催情剂,袁振东喘息着进入闻喜的身体,醉意令他的身体敏感,他发出一声长长的,满足至极的呻吟。他曾经那样迷恋她的身体,柔韧,修长,完美的芭蕾舞者,可以轻而易举地弯折成任何不可思议的角度。曾经他只要看着她就会胀痛到无法自制的地步。而闻喜永远是安静的,就算在最激烈的性爱当中,她紧闭双眼抿紧嘴唇承受一切的样子带着一种禁欲般的性感,没有人可以与之相比。
他在螺旋般上升的快感中加快速度,飞快地冲刺、爆发,然后在最终的抽搐中倒在她身上,汗湿的额头紧紧贴在她的脖颈间,辗转着,压抑而颤抖地呻吟。
几分钟后,他在高潮后的空白与虚脱中用梦游一般的声音说:“小喜,原谅我,我爱你,永远爱你。”
她抱住他的头,轻声回答:“好。”然后转过头,在被角上轻轻擦掉了眼角的一滴眼泪。
闻乐坐在咖啡店外等闻喜,阳光太刺眼,她移动位置,让自己可以完全躲进遮阳伞的阴影里。
香槟色大车在街边停下,闻喜推门下来,然后与驾驶座上的袁振东告别,但袁振东也下了车,不顾街边保安的要求,又与妻子说了几句话,然后才朝闻乐的方向挥了挥手。
闻乐等闻喜坐下,才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来。
“姐夫没工作做?这么空,是要改行当司机了吗?”
闻喜点了杯咖啡,回答:“他要去开会,顺路。”
闻乐点点手表:“下午两点啊。”
“我们一起吃的午饭。”
闻乐捧住脸:“如胶似漆啊,我只在姐夫追求你的时候见过他这么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