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在每一页上面都认认真真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经济补偿”那一条作为附加协议是添在最后一页的,周沉的鼠标点过去,看到原本给何欢填写额外条件的那一大片空白处被她写了一行字。
——“愿你长活百年,孤老终身!”
很大很粗的字体,笔画冽劲,这是从何欢心底发出的声音,且是她在签这份离婚协议书时最真实的心境。
周沉的目光定在上面好一会儿才转神。
难怪刚才方秦在电话里不敢说。
他不由看着那一行字笑出了声,最终需要用手狠狠搓了几下脸才能让心情平复一些。
何欢,好样的!周沉不由在心里默念,觉得她肯定能够得偿所愿。
不然难道他今生还能再遇到另外一个如此让他失控的女人?
☆、414 渡一程,走完一生
周沉又在香港呆了一个多星期,期间连翘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
其实不用接就知道连翘打他电话所为何事了,无非就是为了何欢与他离婚的事。
当然,他也没有再跟何欢联系。
何欢也似乎消失了一样。自从那天在香港机场给周沉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她便再也没有只言片语。
一切仿佛都变得暗无声息起来。
这就像一场挑战极限的马拉松比赛,周沉事先已经料到自己途中会遇到许多阻碍,但其中最可怕的便是自我放弃,所以他拼尽全力,打算一口气跑到底。
五月下旬。周沉回邺城的前一晚,他突然接到教育局一领导的电话。
那领导便是此前周沉托他给何欢找实习单位的人,只是那人不知何欢是周沉的妻子,只当一普通朋友或者亲戚,打电话给周沉还颇有责备的意思。
“周总啊,你之前让我安排进XX幼儿园的那姑娘不厚道啊,怎么刚干了几个月就突然辞职了呢?还走得那么急,弄得园里措手不及。”
周沉没有言语。
他知道何欢早晚都会离开那里的,只是没想到她离开得那么快。
隔天周沉是晚上的飞机回邺城,出了机场才发现邺城的气温比他走之前高了许多,空气扑在人身上黏黏湿湿的,可以感觉到初夏即将来临。
司机来机场接周沉。
上车之后司机问:“周先生。现在是送您回家吗?”
周沉将眼睛闭着养神,嘴里却说:“不回去,先去公司。”
“好!”司机领命往公司开去。
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周沉却突然改变主意了:“还是不去公司了,送我回家吧。”
“……”司机只能再找地方掉头,觉得老板去了一趟香港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
车子抵达别墅的时候周沉开始觉得心脏一寸寸收紧,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一会儿他无非要面对两种情况,要么就是看到依旧住在别墅里的何欢。她厉声质问;要么就是发现人去楼空,何欢彻底走出他的生活。
周沉说不清他现在到底希望是哪一种,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哪一种他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周先生,到了。”司机一声提醒将周沉从思绪里拉出来。他抬眼看窗外才发现已经到了家门口。
司机为他开了车门,并替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行李。
“给我吧,你可以先回去了。”周沉从司机手中接过拉杆箱。
司机愣了愣,稍稍点了个头便开车离开。
周沉回过头来看身后这栋房子,一楼的窗户里没有灯,二楼的窗户里也没有灯,三楼呢?依旧没有灯。
那一刻他才觉得有些害怕起来,突然就不敢进去了,将拉杆箱靠在墙边,掏了半包烟出来。
抬头看天空,夜色很浓,能看得见月亮,但是找不到一颗星星。
看来明天要下雨了。
周沉抽了一支烟出来点燃,白雾氤氲间他又想起那一夜的香港,电闪雷鸣,几乎下了大半夜暴雨。
周沉就这样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抽了半包烟,舌头都麻了,他才掏出门卡开门。
“滴-”地一声,推门进去,开灯,发现客厅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荒凉的味道。
周沉在那一刻才觉得惊慌,仿佛一下子从悬崖边上往下掉。
他扔掉了手里的行李箱,以最快的速度往二楼跑。
打开卧室的门,床上没有人。
打开换衣间,柜子里何欢的衣服已经一件不剩。
打开浴室和给她收拾出来复习的小书房,什么都没有了,她的洗漱用品,毛巾,用过的牙刷和药膏,包括她放在桌上的书和写过的废纸……
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全都消失了,吝啬得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剩。
周沉像是被瞬间掏空的气球,挫败地坐到椅子上面,看着空空的书柜和桌子,一点点浮出笑意。
干得漂亮,何欢!
周沉回邺城第二周后有了搬家的打算。
他让方秦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套酒店式公寓,精装修,家电家具齐全,拎包就能入住。
周沉抽了一点时间跟着中介去看了房子,一眼就相中了,当场就签了购房合同。
中介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爽快的业主,走的时候还在使劲夸这套房子买得有多值,周沉也只能笑笑。
其实房子很一般,唯一让周沉觉得满意的是这套房子的面积和布局,90多平米,二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给他一个人住刚刚好。
周沉看完房子之后已经临近傍晚,本打算随便在附近吃点东西便回去,可绕了一圈丝毫没有食欲,于是在街边的咖啡店随意打包了一份三明治拎着回公司。庄节豆扛。
还是加班吧,忙起来的时候他才觉得心里没那么空荡荡。
结果周沉停好车,刚走进大厅便见到了连翘,她当时正在跟前台小姐说话,应该是问周沉的行踪。
前台小姐眼尖,看到了从门口走进来的周沉,立即跑过去通报:“周先生,瞑色的余小姐找您。”
这下他是无论如何跑不掉了。
连翘也发现他了,扬着唇抱着手慢吞吞地走过来,将周沉上下打量一番,挺得意地问:“躲呀,怎么不躲了?”
“……”
“之前不长本事了么?居然不接我电话,还得逼我到你公司来堵你!”
“……”
“怎么?连话都不会讲了么?”连翘真是越说越气,低头却看到了周沉手里拎的三明治,突然又觉得他可怜起来。
真的,当时周沉站在那儿一声不吭的样子,给连翘就是可怜的感觉。
她一时心软了,问:“加班?就吃这个?”
“嗯,你特意来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好歹你也是我长辈,走吧,侄媳妇请你吃顿饭去?”
“……”
最终连翘选了之前带周沉去过的那间“花馔”。
餐厅还是老样子,风雅清新,只是客人比上次来的时候多了一点。
“还记得上回我们坐哪一张桌子吗?”连翘引着周沉坐到了上回坐的位置上,上面依旧是那只青花瓷瓶,只是里面插的不是桃枝了。
这季节没有桃花,里面换了两支海棠,却是别样的一番韵味。
连翘唤了服务员过来点餐,依旧是上回他们吃的那几样。
周沉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直到连翘点完菜,他才开口:“我知道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其实不需要特意来这里。”
何欢笑了笑,拎了茶壶给周沉倒了一杯水:“金银花泡的,给你去去火!”
“……”
“我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来向你兴师问罪,况且只要你觉得自己做得问心无愧,为何要怕我来兴师问罪?”
“……”
好吧,周沉必须得承认这丫头自从跟了冯厉行之后嘴皮子越发厉害。
他喝了一口茶,果然是淡淡清凉的金银花味,抬起头来,见连翘正悠悠地看着自己。
“你真的跟何欢离了?”
“……”周沉愣了愣,又喝了一口水,“她跟你说的?”
“没有,自从上次她去瞑色找过我之后我就再也没联系上她,前段时间打她电话才发现她把号码都停了。”
“你是说她换手机号码了?”
“应该是吧,打不通,说她那号码停机了。”
周沉唇翼勾了勾。
她还真是消失得彻底啊,辞了职,搬了家,现在连手机号码也换了。
虽然这是周沉早就已经料想到的过程,但真到这一天他还是觉得心里疼痛难忍,但是他脸上装得好,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
连翘却急死了:“你倒是说话啊,真离了?”
“离了,我在香港的时候她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什么?”连翘一时语塞,好久才知道瞪着周沉,“你脑子坏了啊?好端端的干嘛就离了?两个人从陌生变成夫妻容易吗?怎么能说离就离!……”
她一下子被气得说了好多。
周沉见连翘一脸急躁,拎起水壶也给她倒了一杯茶:“金银花泡的,看来需要降火的是你。”
“周沉!”连翘实在是看不过他这样子了,“到底为了什么事啊?你明明很在乎她,我看得出来的,你看她的眼神里与看旁人不同,怎么就要闹到离婚这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