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闹,睡意全无。
晚餐也没吃什么,本来肚子不饿,被粥的香气一勾搭,也觉得肠子叽叽咕咕叫唤着,很想试试南瓜的甜美。
抱着粥坐在客厅,却被阳台上淡淡月光吸引了。
春天快来了,月色少了冬天的凉薄,增添了一点柔软的光芒。像是为了迎合情人节的气氛,月晕微微泛红,有点香槟玫瑰的色彩。
肖禹还是很有品位啊,带着小院子的落地阳台,真是挺不错的。
虽然只有一碗粥,配上月色,也能吃出浪漫唯美的味道。这就是环境的魔力啊!
吃了两口,还是觉得不过瘾。
月亮不是只有光芒,还该有轻凉的温度,才能从身到心都沐浴其中,感受难得一遇的孤独浪漫。一个人的情人节,也该认认真真地过充分吧。
打开玻璃门,灌进来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寒颤。
尽管已经做好准备,可暖气跟凉风的对接,还是让我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瞬间感受到了供暖的好处,在暖气室里面不觉得,可是有了对比,就凸显出有钱的好处了。
骨子里矫情的小细胞们,欢快地跳跃着,一直怂恿我踩着文艺青年的步伐,走进梦幻的月光里。当然,他们已经占领了大脑,我的腿早就不属于我了。
站在院子里,果然沉浸于夜的浪漫里不能自拔。
我抱着南瓜粥小小喝了一口,暖意和冷风同时顺着嗓子爬进去,交织纠缠中,还真是别有风趣。
干脆踢掉拖鞋,盘腿坐在藤椅上,品酒似得喝完了粥。眼神被院子角落的一株蔷薇吸引了。
说是花儿,其实还是骨朵儿。不过,按照时令,蔷薇是不应该开放的,所以能在孤独的情人节遇见它,也算是奇缘了。
明知道它的含苞待放,是因为正好对着暖风口,可私心里还是觉得这样的巧合带着诗情画意。它的出现,只是为了安慰心里难过的我。这么想着,艺术细胞们终于在这一刻,欢腾到了巅峰。
不知怎么,我放下打包碗,走到院子的角落里,摘下还没盛开的骨朵儿。脑海里冒出一句诗,嘴巴跟着矫情的念了出来:陌上花开好,与影且成双。
正想感叹一下对影邀月的悲情,就被一声咳嗽打断了。
回头看见谭律,只裹了一条浴巾在腰上,精装的腹肌线条分明。他皱眉看看我,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吧。”
我哀怨地笑笑,说:“没事儿,睡着心思磨人,不如吹吹风。今晚月亮很好,我想多看一会儿。你们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你吹什么我都没意见,可是,能不能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啊。”他看看我,有点不耐烦地说:“外面挺冷的,你能不能回房间看啊。只要过来一步,躲在暖和的客厅里放开了看,行不行?”
抱着肩膀,仰头看着月亮,我伤感地说:“谢谢你的关心,可是身体好不好,有什么要紧呢?”
他冲过来把我拽到客厅,按在沙发上,说:“我也不想关心你的身体,可是你不进屋,candy就不让我睡。你要真打算搞浪漫,等我们睡着了随便来。现在……你就算不体谅他的善良,也体谅一下它的憋屈吧。”
谭律指指腰下浴巾隆起的地方,说:“一个小时,我只要一个小时,然后你干什么都行。看着月亮果奔都没关系,ok?”
我扑呲一笑,边点头,边往院子里走。对着贴在二楼窗户上的肖禹比了个v,上楼睡觉了。
☆、(一百二十九)又是今天
日子水一样流过,却未发出如水的光华,转眼就到了又一年的清明。
春节时候,我跟苏秀娟说,我和谭律一起旅游去了,不能陪她过年。清明,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她。
我并不是在乎扫墓,毕竟逝者已矣,再多花情绪也是浪费。只是,觉得苏秀娟一个人住,很可怜。从谭家回去之后,听说她就不怎么出门了,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闷在家里,连邻里间的走动都很少。
虽然谭律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听了,还是心里很难受。
相处这么多年,总归还是有感情的啊。
谭律不方便出现,因为对于苏秀娟来说,她还是隐藏的存在。她以为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也不想戳破,再多一层麻烦。
打车到了熟悉的巷子口,我带着买好的祭品,还有给她买的两件衣服,轻轻敲着锈蚀的铁门。
“谁啊?”苏秀娟没有动作,只是问了一声。
语气低缓压抑,完全不像往日里欢快热情的样子。要不是声音熟悉,我几乎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嗓音里掩不住的沧桑,让我心头一沉,她怎么会有老太太的暮气?
“我,小丽,回来看看你。”
“哦,哦,马上就来,你等等啊。”她忙不迭地答应着,却过了三两分钟才嗤啦一声打开铁门。拢拢花白的头发,她高兴的笑着说:“你怎么回来了,还以为……还以为你要和他们去呢。”
谭家吗。我不想去,人家也不会想带我去的。
“过年都没回来,清明还赶不回来呀。数典忘祖的事情可不行。”没有回答她的疑惑,我笑着递出东西,说:“这是买给他们的,这是买给你的。要是不忙,就去试试吧,要是大了小了的,我也好拿去换换。”
“你,你能来就好了,还带什么东西啊。我衣服多得很,以前在谭家都是统一的制服,自己的都没怎么穿,好多都是新的呢。”她捧着印花夹袄,眼里满是喜欢,反复看了好久,仔细叠好装在袋子里递给我,说:
“退了吧,我听说现在服装店的衣服,只好没穿没洗就能退钱。你现在宽裕了,可还是要省着花。我有衣服呢,以后就别给我买了。要是惦记着我,抽空打个电话就行。要是不方便,发短信也行。”
不敢直视她迅速衰老的脸,一道道深刻的皱纹像是冰锥划过心底,这才不到半年,她怎么老成这样了。
我装着诧异地问:“你会发现短信啊?什么时候学会的?”
“我哪儿会那些啊。就是隔壁吴奶奶的孙子,教会我看短信了,你要是发过来,我能自己打开手机看。”她拿出手机,打开收件箱,翻着10086的各种消息,说:“你看,这些短信我都是自己看的,这么多都能看。这样每月我就能按时去交钱,不会欠费啦。”
信箱里单一的发件人,看得我胸口发闷。除了10086,她再也没有和别人联系。换句话说,除了催话费的消息,她什么都没收到过。
不敢想象,短信铃音响了之后,她抓起手机却只看见10086的时候,心里有多失落。不知道,她有多少次期待发来短信的人是我。这个没有血缘的老太太,除了我,什么都没了。
以前不太明白,总觉得她对我好,是为了弥补对母亲的歉意。可是自己也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这才体会到看见孩子时的渴望和疼爱。这是动物出自天性的保护欲,爱孩子,不仅是自己的。
拿出手机,立马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苏秀娟,侧着屏幕给她看,说:“我刚刚给你发了一条,以后也会继续发的。”
“有空再说,你忙就忙你的。”她欢喜地捧着手机,把那条只有“你好”两个字的信息,看了好几遍,才依依不舍地退出。
苏秀娟的热情还在,她一拍大腿站起来,往厨房走着说:“好久没吃我的做的菜,今天一定要给你露一手。你在他家吃得精致,咱们家也没那么多好东西,不过,我可敢保证,谭家那么多阿姨,没一个人手艺超过我。你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弄好。”
我赶忙拉住苏秀娟,说:“别,你别忙了,我吃过饭才来。”
她脸上明显没了神采,眸子里激动的光芒瞬间退散,浑浊的棕黄色眼珠沉沉的,像是盲人的眼睛。
苏秀娟呵呵笑着,坐在沙发上,说:“吃过了啊,你看我现在糊涂的,这都三四点了,怎么可能没吃饭呢。老糊涂了,真是老糊涂了。”
“你怎么就老了糊涂了,要我看是激动坏了。”拍拍她的手背,指尖抚摸着她松软而无弹力的皮肤,我笑着说:“你现在好好陪我说说话,等晚上在下厨吧。我来了就是稀罕尝尝你的手艺,怎么可能不吃就走。我还怕你偷懒,不想给我做呢!”
她一下子活泛起来,笑得眼角皱在一起,说:“不会,我哪会偷懒啊。在谭家的时候,我比谁不勤快些。她们都有休假躲懒的时候,我除非是病得不能起身,要不然绝对不会请假。这些你随便问谁,我都不怕。”
三句话不离谭家。以前总是嫌她烦,现在仔细听了才知道,谭家在她的生活中,竟然占了这么大的比例。几乎算是她生活的全部了。
“晚上我住这里,明早和你一起去扫墓吧,免得来回折腾了。”
苏秀娟高兴地点头,猛地站起身,说:“那我先去铺好床,用电热毯烘一烘,不然晚上睡着潮乎乎的。”
眼见着拦不住她,我也跟到卧室帮忙。
苏秀娟打开大衣柜,从柜子中央拿出一套床上用品,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揭开床上原本的被单,团起来丢在地上。
我看着色彩黯淡的衣柜,有种恍如梦境的感觉。
那些衣服和床单,都是我上学时候见过的,距离现在至少也有七八年了。衣服只是样式老旧,可床单全都洗得发白。除了给我铺上的这一套还算鲜艳,其他的都是灰蒙蒙一片,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