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垣介绍她们认识时,安琪伸出手时仍是绷着脸,嘴角微微往下撇了撇。这细微的表情被樱桃看在眼里,樱桃将笑容又加深几分。
“闵小姐气质真好。”她甜甜地说,“难怪思垣一帆风顺,原来是他身边有你。”
闵安琪眉眼松开了一些,樱桃接着又说:“思垣还拜托我给你找男朋友,他知道你眼光高。我本来还一口答应了呢,现在我不敢了。看到你,我才清楚传说中的铁娘子是什么意思,可不得要打造一个钢铁侠来配你嘛!”
闵安琪气白了脸,樱桃已经转身走了。
樱桃一边笑一边想,这回是图了嘴瘾,爽是爽了,但这个梁子也结下了。不晓得闵安琪会不会在思垣面前使什么伎俩。
但闵安琪这样的女人,自己就算把她供起来,她一样会使绊子,还不如立场分明,也许她还忌惮点。
事实是闵安琪果然没少下内劲,没多久就查出樱桃的不少底细。
思垣再来找她,眼睛里有了疑惑。
樱桃早就做好准备。这时候他们单独约会的次数也不过才两三次,她不动声色地招待思垣,一点“意思”也不露。她知道思垣之所以注意自己,也是因为她气息特别,没有声色场所里那种距离几里外就嗅得到的风尘味。
但在海里泡过的女人,上了岸身上也难免有腥气。与其被风传,不如她自己说出。
她便跟思垣说了一些自己的事,不偏不倚地说到以往。她说自己中学没毕业就自己辍了学出来。思垣问她为什么辍学,她说因为贪玩,认识了一批朋友,年轻气盛,也总想离开家,就一起结伴出去。但闯世界也没什么意思,四面八方遇到的不过是一些男人,有的给她许诺,有的给她短暂的照顾,最后一个,给了她一个孩子。
思垣握着茶杯的手紧了一紧,樱桃装作没看到。
她最后的底牌已经打了出来,因赌注押得大,所以她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她的本钱尚且不足,何况还有个拖后腿的。这是事后大家对樱桃最为佩服的地方。对于小宝,别人都猜她会如何地抵死不认,她却没隐瞒他分毫。
这也是她走得最险的一步棋,押下的便是思垣那完美的道德,年轻的热血,对于她的信任,还有那一点因似通非通的懵懂而来的自信。
她告诉思垣她有一个男朋友是做生意的,也打一点擦边球。对她很好,那时她刚刚成年,就跟了他,后来他犯了事,判了刑,她却有了孩子。
多大了?思垣问她。两岁了。她平静回答。
她坐在思垣对面,手上没有烟没有酒杯,一双小手规规矩矩地交叠,面容一派纯洁。她带着纯洁的直接,给他看她身上的伤疤——将近两寸长的刀口。看着像褐色的蚯蚓,爬在她奶油般的小腹上,是触目惊心的。
这一副清纯只有配上这丑陋的伤才够惊心。这极端不相符的两种碰撞,才能叫人难受,叫人难以忘记。并且,在思垣那热血的心里,这显然刺激、撩拨出了他的骑士精神。她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个受难的小母亲,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
悲剧不就是撕裂美好给人看?她不是个好学生,但对这件事融会贯通。她将自己撕开,装作不留意他眼里的愤怒和痛心。很好,他愤怒她便成功。
乔乔是个撞南墙的傻瓜,妄想在男人的世界里战斗。樱桃可不会,她的羽翼珍贵,因为受过损所以更加惜之如命。女人的世界从男人处得来,这道理她早已知道。
从那之后,思垣常来看她。他给她的礼物,她收下一些,退回一些。让他看到她自尊的弹性,也看到他在她那里的分量——有依赖,但不是无他不可;接受上有一定的障碍,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他甚至陪她回乡下看小宝。小宝一直养在她的一个姐妹蕾蕾家里。小宝那黝黑的皮肤和闪闪的大眼睛,不大像她,应该是酷似另一个人。她说谁更强势,孩子就更像谁。那个强势的人如今还在牢里,不过也快出来了。
思垣默默不语,此后几天没有再找她。
那几天里她口腔溃疡,手掌生了湿气,所有的内火统统发作。她坐卧不宁,茶饭不思。想她还是太自大,怎么就能相信了现在还有好男人?
但几天后思垣来找她,语气郑重地告诉她:“在我可以筹得出的数目内,我可以去与小宝的父亲交涉,让他同意协议离婚。”
她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地笑了。
她泪眼模糊看不清思垣的脸,她只能摸着他的头发,他的肩膀,将自己的脸贴在那上面,抖抖索索地说:“其实不用,我和小宝的父亲根本没有领过结婚证,小宝至今还是黑户。”
她给思垣解着衣服,他微微犹豫,之后便随了她。
她万般温柔,又不敢将最辣最火的手段使出来,还是怕思垣轻看了她。男人喜欢什么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对思垣她如履薄冰,一步也不敢走错。
霍思垣究竟有多好?不是最有钱的一个,也不是最体贴的一个,她的那一系列情人里怎样的人都有,但她就是想要霍思垣。
她只知道跟思垣在一起,她便能睡得香甜,没有梦魇来骚扰。
思垣的怀抱像一片繁华细草,足够她安心徜徉。她紧紧地贴在思垣的身上,感到身体深处的颤抖正渐渐地平复。思垣是她的解药,使那个苍白的影子离她而去。多少年来那片薄薄的白影阴魂不散,她无论做什么也不安宁。
姐妹们对樱桃的手腕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一天没有与思垣结婚,她就一天不敢掉以轻心。虽然思垣喜欢她照顾他,但还没有过允诺给她。
虽说男人的诺言也算不得什么,可是思垣的就不一样。如果她能得到思垣的爱,她相信就如同人鱼得到了人类那另一半的灵魂。只有爱人的灵魂与她共享,她才能相信自己的明天还有指望。
思垣回来时樱桃正穿着柔软的瑜伽服,柔亮的乌发毫无杂色,眼睛和嘴唇都水汪汪的。
她笔直的一条腿牢牢地攀住地面,同时手臂前伸,像是能无休止地延展,另一条腿向相反的方向抬起,送出去,眼睛望向无尽虚空。
这样的平衡维持了几秒,她便浑身像被抽了筋,轻轻地滑在思垣身上。思垣的身体绷紧又放松,她像微风吹过去,满足着他,想让他舒适。
她给他放水淋浴,一边想着要不要自己也去,与他水中嬉戏一番……这个想法令她脸红心跳,她咬住嘴唇。思垣却已经匆匆地洗好出来,说晚上定了包厢,可以和朋友们一起聚一聚。
“那我穿什么衣服呢?你的朋友都那么有排场,我不能丢脸呢。”她撒娇地问他。女人让男人帮忙选衣服,也是两人的关系亲昵到一定程度的证明。
思垣却不在意,他说:“你穿什么都好,都是好朋友,不计较的。”
樱桃将头发两边分开,梳直,穿上带帽的白色恤衫和粉色短裙。这样的运动风使她清纯可人,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学生。想了想她又将头发打散,用卷发棒慢慢卷出微波一样的起伏,再自然地落在双肩。思垣的朋友大多有不错的品位和挑剔的眼光,跟在思垣后面扮成女学生并不适宜。
要松弛,又不能太松弛,得要别人一眼看出她跟思垣的关系也许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但水到渠成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她换上一件薄荷绿的线衫,袖口很长,领口却袒出不少,正扣在若隐若现处。这样的衣服只有小骨架,但又不能太瘦的女人才能胜任,她正巧就是这号人。
她转了几圈,以种种朋友、死党、生意伙伴的眼神轮番挑剔自己,最后她满意了,怎么看,都是个能令人快乐,与思垣登对的女伴样。
对了,还有闵安琪。她摆出闵安琪那斜飞的凤眼看着镜子,在女人的眼中,她樱桃随意休闲,妩媚得漫不经心,甜美得毫无压力。内心笃定,胸有成竹的正牌女友才有这样放松的姿态和眼神。她又练了几遍眼神,才挎了包出门去。
果然闵安琪的眼光与她一碰便滑了出去,此后也很少与樱桃对视。樱桃主动给她递果盘,闵安琪不但欠身双手接过,甚至还对樱桃笑了一笑。
她这一笑,樱桃就有点嘀咕。闵安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难得一笑就让人觉得皮里阳秋。樱桃顾不上去多想,打起精神应付思垣的朋友。
她款款对每个人微笑和敬酒,帮他们点歌,但不给他们倒酒,也不主动搭话,只温柔地坐在思垣身边,只在有人过来招呼时她才微微欠身。看得出来那帮男人都被她不同程度地迷住了。
思垣看起来心情相当愉快,胳膊搭在她的椅背后。但樱桃觉得思垣还是有点心不在焉,他过两分钟就要看一下手机。包厢里灯光幽暗,他甚至去门外看。
樱桃问他是不是有朋友还要来,他说没有。樱桃问他是否有急事,他也说没有。但他仍是捏紧手机,过一会儿便滑动一下来看。电话终于来了,思垣一下跳起来,去门外接,这一接就是半个小时没有回来。
闵安琪递了一块毛巾给樱桃,说:“放心,霍先生没什么事。他一直就这样的,都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