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单薄是女学生式的,性感也是女学生式的,这一切都与这酒吧不符。她咬着吸管,孩子气的一双小胖手转动着冰啤酒,甲油是嫩嫩的裸粉,她歪头听着他们谈论,偶尔插进去一两句。别人举杯,她便轻轻碰一碰。她知道自己的美是哪一种,她找准了路线……
一瓶酒见底后,客人按捺不住了,问她有没有兴趣和他们去夜宵、游车河。樱桃笑一笑低头不语,心里飞快地计算时间,离天亮还有4个钟头,这个时候去混一混,她还赶得及在天亮前到家,赶得上与霍思垣的约会。她想应该差池不大。上了他们的车,她才发现车上另有一人,那女孩恰是她认得的,叫乔乔,与她一起厮混过一阵子。
乔乔后来爱上个男人,动了真心,就从了良,从此成了姐妹圈里的传奇。然而听说乔乔并没有收手,而是一直在外地拼命,一月一月将血汗钱寄回来,寄到她的真爱手里。所有的姐妹都说她傻,但乔乔从不争辩,也不露面。樱桃跟她已经有两年没见。
乔乔高头大马地缩在车的后座,将座位占去一半,她已经喝得够多,迷迷瞪瞪地跟樱桃打了个招呼就继续闭上了眼睛,睫毛膏不知被什么弄花了一片,樱桃掏出纸巾给她擦着脸。
她早听说乔乔找的男人是个孬货,赚不到什么钱。圈子里传来传去的消息,一时听说要结婚,一时又听说分了手。
车在琉璃盅一样的大道上绕绕走走,霓灯在窗外掠过,留下长长尾巴的流丽虹影。两个客人并不停车,只是大路小路地兜着风。樱桃知道他们的意思,但她已经没有心思。
她摆弄着手机,拨了几个号,然后说还有几个姐妹就在附近,可以一起去吃烧烤。客人欣然应允。到了目的地才傻了眼,樱桃招来的同伴只有一个女孩,其余清一色的青壮。
在烧烤店将啤酒都喝光以后,两个客人已经辨不出东西南北,樱桃交代两个青壮开车送他们回酒店,自己架着乔乔在临近的宾馆开了房间。
乔乔有一点醒了,抱着樱桃大哭。乔乔说男朋友已经和她商定今年结婚,于是她偷偷跑回来看他,就想给他一个惊喜。乔乔在见他之前,她先去饭店与几个熟人吃饭。而这家饭店正在举行婚宴,她的男朋友西装笔挺,做着别人的新郎。“我绝不会罢休!你看着。”乔乔口齿不清地说。
体力的消耗使她缩成一团,乔乔继续说:“他连烟钱都是我给他寄的。他不想上班,我给他钱去投资;他不想住宿舍,我给他钱付头期。现在他拿着我的钱买了房子娶了老婆!”
“你想怎么样?”樱桃点上烟递进她嘴里。
“我要他死,要他不能洞房,要他跪在我面前。”乔乔的眼睛血红,气咻咻的鼻孔像马喘气,头发黏黏地贴在脸上。
樱桃开始去外间打电话,她在原地踱着步子,慢条斯理地对着话筒说话,鞋跟有节奏地敲击地面,“咚咚咚”地伴着她柔软模糊的语声。乔乔听不清樱桃在讲什么。后来樱桃挂了电话,陪乔乔坐了一会儿。
不久之后门铃响了,外面正站着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男人。乔乔一下跳起来,瞪圆了双眼。樱桃拿了自己的包轻轻地走出去,她带上门,将乔乔的哭骂声关在门后。
匆匆洗完澡,天刚透明,樱桃觉得身心舒坦。酒吧里的烟尘味远离了,毛巾浴衣里的她清洁得像刚结出的青果子。
又过一会儿,太阳红彤彤地跳在枝头。她盘腿坐在床上开了电脑,电脑上贴着一些大头照,有思垣,还有小宝。
她将姿势又调整一下,她视频中的脸脂粉不施,显得粉嫩单纯。而视频的那头已经出现了霍思垣微笑的脸。
思垣的脸健康清朗,手边有一杯苏打水,一边用手指转着杯沿,一边问她起得这样早,做了什么?她说刚跑步回来。
思垣问:“早餐呢?气温呢?”
她一一都告诉他,然后换成她问他同样的问题。他说一切都好,悉尼万里无云。思垣又问她小宝怎么样,她说还在乡下。
思垣想了想说:“你这样不是办法。”
她立刻问:“那怎样才好?”她等着他说那最重要的一句话,思垣的微笑里却有一点顾虑。思垣最后只说:“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看小宝。”
关上电脑她才觉得浑身像散了架,她一下瘫在床上。结束了这次的视频电话,她才能彻底地放松。
无论如何,最美的一面一定要留给思垣。思垣万一知道他不在国内的时候,她依然夜夜做鬼做马,他会不会立刻对她改观?她想也不敢去想。
思垣带点孩子气的脸,笑起来一派纯真,正经起来却格外严肃。
初见面时他高她一头,俯视地看着她,告诉她他叫“霍思垣”,是两个古代的医圣——“孙思邈”和“李东垣”名字的结合。他是如此认真地介绍自己。
但她对那些东南西北无所谓,她前一阵连接了几个单,辛苦过甚,得了重感冒,这几天在家关门谢客养身体。不过下楼把前一晚端回家吃完的小火锅洗刷干净,将锅给对面大排档老板送去,恰被两个熟识的姐妹叫住,不由分说拉她一起去赴约。
无来由地去跟一群陌生男人玩乐,对她也是习惯之事。跟谁玩不是玩?她在家居服外面随便罩了一件大衣,素着一张脸就去了。之后,便认识了坐在一群人中的霍思垣。
思垣比她大五六岁,生在中医世家。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家里开始做中药材生意,在不少地方辟了地做中药种植园。
思垣本人学过西医,现在回国帮忙打理生意。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樱桃不是没见过。但思垣和别的富有而帅气的青年有所不同,他格外地坦然、有礼貌、儒雅。
他听人说话时会看着你的眼睛,时不时地还会出现一种不安,他的样子总仿佛像是随时要跑开去做一件半途丢下没有做完的事;或者怕话说得意思不到位,就常常给自己的话题加上注脚帮助对方理解其含义。这种认真的单纯显出几分稚气,她忽然喜欢起他来。
他从小的环境太好,万千宠爱,才有那么一股茫然和懵懂。唯一男子气的是他紧绷绷的下巴,棱角分明,笑起来也带着一点含蓄,不说话时就显出初见时的严肃。这一切都令她感觉新鲜而踏实。而霍思垣打量她的眼神也有点怪,看不透她似的。她看上去不像一般的夜店公关,虽然她手里也捏着很多人脉,会推销某一种酒,介绍某一条路子,也会在杯盏中笑得游刃有余。
她说的话也都是场面话,但让人格外舒服,轻柔柔地关照着每个人,每个人都像是她一见钟情的情人。思垣想,这个传说中的夜店女王还是有点意思的。
她放松了心态,对他温情款款,照顾得格外周到。替他点餐,为他点歌,甚至细心地为他介绍江洲游览的路线图。
桌上的人开始拿他俩开玩笑,说樱桃给思垣吃偏食。她笑而不语,微微红了脸,显出羞涩。思垣便邀请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做他的导游。
他这样邀请她是替她解围,化解尴尬。她心里又是一暖,便顺势欣然答应了他,同时隐隐感到这是个好机会。
他们真的一起玩了几天。他本就是要考察江洲准备来这里开公司,有一位玲珑奇巧的女孩作陪当然再好不过。她带他逛遍江洲,吃小吃、赏古迹、逛夜市,又游车河,还一起看了傍晚的江水涨潮。
思垣爱上了这个秀丽的江畔城市,也对她留下了格外好的印象。他对她斯文有礼,一点好感含而不露,他的做派是绅士的,到哪里吃饭总要留下一点小费。
他生活在诚实干净的环境里,跟人谈事总是坦诚相待,但又不失精明,懂得点到为止。结束了正事,回到相处中,立刻又恢复了那点孩子气的懵懂。
这点懵懂却给了樱桃信心,她想,他真是不懂事呢。这样想着她心里一阵暖,不知怎么,她忽然勾画起和他一起生活的画面来。
但她依然不敢抱有期待,这样的男人不会那么轻易就进了她的手。她把心放平,不敢太急,只敢一点一点地对他流露好感。
他俩已经很熟,话题也渐渐深入。思垣说刚开始看到她的时候,以为她是哪里的学生来这种地方打发时间,没有想到她这么老道。
“老道”这个词用在樱桃身上挺适合,她在哪里都如鱼得水。一张天使脸,总是柔声细语的腔调,偶尔抬起溜圆的眼睛看着对方,没有美瞳片的眼珠天然黑亮,催眠睫毛膏下的睫毛根根纤长分明。除此便一尘不染,又惊艳又纯洁。
思垣也许就是这个时候对她动了心,或者上了瘾。樱桃眼里只有一点不安分,跟她的事故,奇妙地调和在一起。
所有人都说她运气好,钓上了思垣。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仗有多险。
思垣是随便勾勾手指头就有大批女孩乌压压往上扑的那一种,别的不说,就是思垣身边那个事无巨细全替他打理妥帖的女秘书闵安琪,论才情与美貌,樱桃都没有胜算。
闵安琪看到樱桃的时候,脸上带着尺度标准的微笑,精心描就的唇色冷艳闪亮。她身板笔直地走过樱桃身边,将文件递给思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