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画从墙壁上脱落了,尤开山拿在手中,细细的观看。似乎在记忆深处,在灵魂中激起了他某种的记忆,他将画凑到眼前,凝目注视着——
“人们的眼光,有时候是多么可怕啊,盯着你的过去,他们绝对不会忘记。虽然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在一些人的眼里,我仍然还只是那个驱不走的恶鬼。所以朋友,请不要责怪你的亲人了,他们爱你才会反对我们,因为你跟我的关系,在别的人眼里就是不正常,是畸形的——但不要以为我认识到这一切,就怀疑我心中还是那种冷,不,朋友,我因为你,已经非常温暖,非常满足了!因为你给我的幸福是那么巨大,我这颗心再也装不下别的了。所以,一个满怀情爱的心在和你诀别的时候,她的心灵,只是从来也没有过的满足和富有!”
那幅画破了,是在他的手中被撕裂。但他仍然没有停止,一下又一下,那撕扯的手在哆嗦,在颤抖着缓慢而又坚决的做着这件事。
“原谅我朋友,原谅我这样的不辞而别——知道你一定会因为我的死而难过,你会责怪自己,你还会生我的气,恨我是绝情的心狠。但是,朋友,别忘了,你说过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人的生命只有在为大众服务中才会生动,而这也是你的理想和追求。而且你也说过,爱情不是一个人生命的全部,它在个人的生命中,是生活奋斗的燃料,是润滑剂,不是目的。所以我相信,你完全可以忍受我们的诀别,而把你全部精力投入到自己的理想和奋斗目标中——
“虽然相信你,但我仍然还是要求你,能够像生命追逐阳光那样去寻找你的爱,寻找为了你的抱负,能够在奋斗中帮助你的爱人。
“你答应我吗,朋友?你要是想着爱过我,我想你一定会答应,并且将你所拥有的一切就像给我一样,奉献给爱着你的那一位。然后你们会将你们,还有我的所有的爱,去广佈于天下,去建设一个让天下所有人幸福的世界!
“永别了,朋友!要真的有阴间或者来世,有那么一天的话,朋友,我一定会等你,等着依偎在你的怀里,倾听你那男子汉灵魂在广佈爱情后的喜悦。假如你不是这样,知道吗,我的心会有多难过,多伤心。因为我的灵魂,也将因此而更加有罪了!
“永别了,朋友!但愿天下人都是朋友,可以交心的永远的朋友!”
他的手在抬起来,随着手臂的挥动,墙壁上原来那幅荷花图变成的碎片,也随之地在空气中散开。这种纷纷扬扬满屋子的飘散,就宛如哀悼亡魂的纸钱。
尤开山做完这件事,他转过身来,将那深沉凝重的目光,谴责一般地投向了他妻子。
“天呐,我们结婚哥哥送的呀——”
方化敏失魂落魄一般的看向丈夫,浑身颤抖的似还想要诉说,不过对方目光里的那种愤怒,却让她一下子呆愕了。
然而这时候,墙壁上的那只大吊钟却突然敲响了。
一下紧接着一下的声音,就好像放大了若干倍,在强烈地搅动了屋里的空气。而那久久不散的余音,也仿佛在将人的思想完全地淹没。
第九十九章疯女人故事
这年夏天,包括这座城市在内的一带区域,发生了一场历史上少有的特大洪灾。连日的暴雨,致使沿江一带许多的城镇和村庄,都遭受到了洪水不同程度的袭击和侵害。
浑浊的洪流汹涌澎湃,肆无忌惮地吞没农田,毁坏庄稼。洪水扑向城市,侵入到城市腹地,严重地破坏和搅乱了城市居民的正常生活秩序。
据说,就在当地政府组织和动员人民撤退,甚至还派出部队帮助群众搬家,其间还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事。
在洪水突袭,人群有序疏散,人们的喊叫,吆喝,孩子的啼哭,以及滂沱大雨中抢运东西的碰撞,这样一种汇聚天地和人类喧嚣的大动荡震撼之下,一位疯瘫了多年的妇女却突然的清醒了过来。
突然,妇女嘴里不再是疯癫的念唱,而是向那用手推车推她的暴雨中的儿子喊叫。
“你是谁,这个人?”
“胡强,妈妈,我是你的儿子。”
那女人显得怪异地瞪看他,显然不相信眼前这男人。
“快停下,你不是我儿子!”她说,嘴里念着儿子和女儿的小名。
虽然太突然的一反常态,就算不相信母亲这是清醒,但儿子还是尽量劝说了母亲。
“可不能在这里停留啊?你看,这雨下得有多大!”
“不行,你去把胡杨给我叫来,他是望江厂技术员。”
“好的,不过现在,我们先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再忍耐一会儿。好吗?”
显然,母亲不再是往日那样鬼怪一样的唱歌了,而是在用语言,非常准确的表达出了她的思想。
难以置信的奇迹,那儿子惊愕不已之后,并不至于就肯定。因此在安抚母亲的同时,他决定不去安置点。而是将母亲送去了医院。
经过专家各方面的检查和会诊,完全证实了这奇迹;神智混乱多年的病人,居然就在这样的瓢泼大雨,以及人们惊慌失措逃难的大动荡中苏醒了过来。而且,大脑的记忆和思维功能,几乎也在奇迹一般有了恢复。
接下来进一步的身体检查。专家确认,假如不出意外,再有一段时间的精心治疗和心理安抚,病人的神智,还可望真正意义上的恢复性好转。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医生的分析和判断是正确的。有一天。这意想不到康复的妇人,开始向她的儿子提出了许多的,就像是恍如隔世一般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你这个男人!”
“我是你儿子胡强啊,妈妈?”
“你不是胡强。我的小强强还在上中学呐!”
“可是他长大了。妈妈。你因为受伤,已经昏迷了好些年?”
由于医生证实了她生病的时间问题,母亲不再怀疑了。但是她仍然不相信守在身边的就是她儿子。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
那儿子脱下衣服;“妈妈,你看这肩胛胎记。还有。脚拐处的伤疤,是小时候给稀饭锅烫着的。”
也许是因为做母亲的本能记忆,在经过仔细辨认以后,她终于相信了。于是,她抱住儿子的大哭了起来。
然而,当终于明白这些年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尤其得知她不但失去了丈夫,也没有了女儿时,母亲竟然又一次的昏死了过去。
但之后的醒来,她也并不是人们担心的那样神经失常,她虽然伤心,却显得十分的平静。
到底那儿子隐瞒了妹妹死亡的某些情况,声称是因为疾病而夭折。母亲对此也没有过多的怀疑,伤心一段时间后,她也像常人一样,身体在一天天逐渐恢复。
毕竟是在医院里,每天出出进进的人那么多,各种信息在这里的传播和交流也不足为奇。加上一些人本来就喜欢凑热闹,也有长舌之辈管不住嘴巴,渐渐的,母亲开始了解到有关她女儿胡苹的一些传闻。
一开始人们还有所顾忌,只是告诉她事情的某些部份。后来,大约是担心她疯病复发似乎多余,便有那种喜好饶舌的热心肠,将胡苹那奇女子种种遭遇全部的讲给了她。
当这妇人一旦知晓,了解到她心肝一样疼爱的宝贝女儿,生前竟然还遭受过如此可怕的磨难时,她更是伤心落泪得吃不下任何东西。
母亲哭泣的睡着,又从睡梦中醒来。就这样一直好些天,直到儿子迫不得已,从头到尾向她讲述了那一对人儿的恋爱。
母亲的泪水干了,甚至她脸上还出现了久违的笑纹。
人们怀疑她又疯了,竟至于还有人拿手,在她那看似眼珠儿呆定一般的眼前晃动。不过,她只是轻轻的将别人推开。
她没有疯,她只是在想,在思索,虽然有时候她也在伤心,在流泪,或者是微笑。
这之后的一天,母亲突然对儿子提出了要求,她要去曹家沱,她希望去看看女儿去世的地方。
儿子开始也犹豫过,也许是看见她情绪已经平稳,所以,禁不住母亲一再固执的要求,那儿子只好答应了。
儿子是用自行车推着她去的,到了曹家沱河坎,母亲说想要在这里坐上一会儿,让儿子去买汽水替她解渴。
儿子也没有怎样多想,将母亲安放在铺垫好的石凳上坐稳以后,他暂时的离开了。
也许担心独立小店饮料的质量,他希望给母亲最好的,所以,他是跑步去了大街的商店。可是等到他拿了汽水回来,虽然母亲仍然坐在原地,脸上依旧还挂着笑意,但是她那睁开的眼睛,却已经是瞳孔放大的凝固。
“就这样,她去世了。有人说,她这也是在预示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姚伯说完,还叹息的摇了摇头。
张老听姚伯说话。就好像他是讲故事一般,多年的疯女人醒了又没了。昨晚外地归来,这种不可思议,家里人根本就没有提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