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以及1号仓库那一带,表面上是乔荣回国的据点之一,但是我们往下查后,发现十四年前那里还被另一批人占据过……阿御,伯父伯母的事……也许不再像表面那么单纯,乔壅乔荣那对兄弟虽然是绝对脱不了干系,但乔壅现在突然‘自杀’,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易恒和亦凡正在和篁城重案组接洽,尸检报告出来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的。”
江易在沙发上坐下,喝了口茶几凉掉的茶水,忍不住皱眉抱怨:“怎么这么难喝?老大,你这一夜不会就喝这个吧?”
“k下午会过来一趟,她留下来再做个催眠。”封御景没理会他的问话,淡漠的眼神在女生的身上停了停,小美无助地望向江易,后者朝她比了个手势,起身将她带出门。
门被带上,一室的清冷再次将他包围,封御景回身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那两棵树,锋锐的眸色渐渐变得有些柔软。
这间别墅是十岁那年,父亲封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包括这两棵树,也是他们一起移植过来的。
“这是留给阿御以后养媳妇的房子,这两棵树就是爸爸和妈妈,等我们老了,不在了,它们就代替我和你妈妈,看着你们幸福快乐。”那时的父亲拿着铁锹一边翻土,一边笑着对似懂非懂的他说话,“阿御的书房里挂着的那两幅画是爸爸妈妈亲手给你找来的,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突然就舍不得给别人了……”
那么盛烈的阳光下,原来记忆里亲和儒雅的男人,早就连面容都模糊了。
“那里……我真的可以住吗?”这是二十岁的陆浮橙在问他,就在他和她并肩站在山脚下,一抬眼就能望见山顶隐露的这半幢建筑,他对着十岁的生日礼物陷入短暂的回忆,女生已经侧过头对他微笑,“谢谢。”
那是再次见面后,她对他展露的第一个笑容。
美好得如同天朗气清的日子里,街上玩闹的孩童相互追逐着吹起的七彩泡泡。从前的很多次他从来只会冷眼驱车而过,却从未发现,原来那样易碎又梦幻的泡泡,其实早在他心里印刻下痕迹。
而陆浮橙,也原来早在他步步逼近又自以为将其玩弄于鼓掌间时,悄然无声地在他心里驻扎生根,就像她入住这间别墅一样,轻而易举。
心念微动,想起每次她明明生气愤怒,却隐忍不发时的神情,他便忍不住轻笑。每每那时,那个女子就犹如一只爪牙尖利却俯首温顺的小兽,叫人看着都心痒难耐。既想拥入怀中,又想狠狠蹂躏。
大约是因为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情来,此时他的侧脸看上去异常柔和。再次返回的江易在他身后偷偷打量了半晌,暧昧地问:“想陆美人了?”
“嗯。”封御景轻抬眉梢,踱回沙发旁,俯身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唇边点缀着一点笑意,“这是她网购的茶叶,不过,是假货。”
“假货?”江易没忍住,扑哧笑了,“陆美人好像很容易被骗。”
“是啊,她很容易被骗。”这时的天光已经亮了大半,鸟雀声清脆地回荡着清晨的山野间。男子在晨曦中缓缓直起身,低低自语,“幸好,是被骗到了……我身边。”
调侃得不尽兴,对方这样滴水不漏的反应实在太无趣,江易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绕圈圈,终于好奇不已地趴过来:“不过老大……你真的不急?”他撇撇嘴,鄙夷地看他一眼,“昨晚还差点把s城给倒提起来抖两抖的人确定不是你?”
提到这个,封御景原本微微带笑的脸上笑意尽敛,唇线抿直,看不出任何情绪。江易蓦地就不敢再多嘴了。
这时,搁置在手边,安静了一晚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江易清楚地看到封御景神情微不可查地一松,猜测是终于有消息了。
果然,莫琛言简意赅地在电话里说:“找到了,在原古画协会的地下研究所故址。”
“不过,我们到的时候……出口已经被封死了。”电话里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阿木从石缝的泥土里,嗅到了柴油的气味。”
“什么?!柴油?!”江易大惊失色,“柳如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啪——”茶盏被捏得生碎,封御景眉峰紧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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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开始回暖,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辆白色跑车飞速地穿过街市,引来一阵骂声,路人边骂边重新齐聚在街边,仰头看着对面大厦。
巨大的露天荧屏上,是当红画手邵昕的专访,酒红色的头发已经长及肩头,她戴着大大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却仍能从苍白的脸色窥见几分憔悴。
“确实有借鉴……”面对记者的一再质问,她声线疲惫,“当时偶然看到了草稿,觉得很有新意。”
“那您能透露那幅作品的原作者是谁吗?”
“有网友猜测对方是和您同一学校的,请问这是真的吗?”
“邵昕小姐,您之前的作品和这幅成名作的风格大相径庭,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这幅转型作品可以为您带来这么大的成就呢?”
“您的公司至今没有出面澄清和解释,为什么您会选择在这时出来承认呢?”
记者的追问层出不穷,邵昕被挤在中间,脸色越来越难看,尽管一再地想要抵触离开,仍然微笑着保持一个公众人物的气度。
“首先,很感谢大家对这件事情的重视,我很抱歉自己的过失玷污了绘画界的原创精神。当初是一时糊涂,才会听信谗言,走了歪路。”
她意有所指,众人自然很快联想到曾经和他形影不离的经纪人。
邵昕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又重新开口道:“至于原作品的真正作者……”
“其实大家也并不陌生。”
她直直地望着镜头,如同看向一个永久的敌人,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她就是,在这次选拔赛中脱颖而出的选手,陆浮橙。”
同一时刻,晟天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女人正优雅地喝着咖啡,对电视里的内容置若未闻,桌后的男人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唇角一勾,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就是你说的好戏?”齐晟把玩着桌上的钢笔,看向成琴难掩得意的脸。
“是我将她一手抬到今天的位置,当然也可以把她踩进泥土里。”成琴放下杯子,笑看着他,“至于会来找你……齐先生这半年以来,一直不动声色地关注绘画界的事情,实在让人联想非非呢。”
“那只是个人兴趣,似乎和别人没有关系吧?”齐晟四两拨千斤。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成琴皱眉,不耐烦这样的虚与委蛇,干脆开门见山表明来意,“齐董,只要给我一年时间,我可以为你包装出下一个邵昕!不!只要半年!只要给我半年的时间!”
她从业近三十年,手上培养起来的绘画人才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哪个可以真正站在世界舞台上让她与有荣焉!她花了小半辈子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打滚,唯一的目标就是走上首席经纪人的位置,却始终没有遇到一匹真正的千里马!
邵昕虽然聪明有余,却天赋不足,心计更是不容小觑,近两年的合作下来,无论是大小比赛活动都有自己的主见和要求,屡次擅作主张脱离她的掌控!
“是吗?”齐晟挑眉,不置可否,“我对你能不能培养一个会画画的,可不感兴趣呢。”
“听过木印这个人吗?”成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重新端起咖啡。
齐晟神情一动:“你是指……当年南国画坛两座高峰之一,惯用左手画画的那个木印?”
联想到某些事情,他突然来了兴趣,微微倾身靠向桌子:“提他做什么?不是早在十四年前因为被郑寅和当众羞辱,就彻底退隐了吗?”
“呵呵,可就在前段时间的选拔赛上,他的孙女木小君还参赛了。木家几代都是左撇子,所以作品都带着家族特色,从这一点上看,完全可以再次打响名气!”
成琴睨他一眼,继续道:“十四年前,名声显赫的封逸夫妻车祸双双出事;不过半个月,鬼才陆函被发现烧死在宾馆,关门弟子弥子安也在一周后宣布旅居芬兰,永不涉足绘画界……木家如果清清白白的话,为什么会在这个事件频发的当口退隐?就因为郑寅和的所谓羞辱?别忘了,木印和郑寅和可是几十年的老对手了。”
成琴边说着,边拿眼角余光观察桌后男人的表情,下了最后一记重磅:“如果没记错的话,复赛的时候,陆浮橙之所以会弃权,是因为木小君撞坏了她的画。你说,是故意,还是……意外?”
“木小君吗……”齐晟沉吟,意有所指,“我倒是听说木家在她这一辈出过一个天赋不错的画手。”
成琴点点头:“没错,她哥哥木闻比她大了十二岁,木印还没退出画坛前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学。木闻那时也才二十出头,曾被人称为是‘小陆函’,除了继承超绝的左手画之外,他的空间感非常好,庞大的空间构图是他的强项,当初还和陆函一起选派参加全球美术大赛。”
齐晟略一思索,侧过眼,视线落在窗外高耸入云端的大厦之上:“被你这么一提醒,果然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