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蓉出院了。”封御景将她抱到椅子上坐好,俯身在她耳边轻语,“买了明天飞往法国的机票,两张。”
见她怔神,封御景心口压抑的怒火越烧越旺盛:“陆浮橙,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我吗?”
“你……”她试图让自己挣开他过于坚固的束囿,微微喘着粗气,“你放开我!”
她直直怒视他,这些日子以来混乱又不受控制的情绪一并爆发:“还有,我为什么不可以离开?我妈妈现在已经康复了,从前我极力护着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了,我所在乎的人其实从来都知道我过得有多辛苦!他们只是需要我的牺牲而已!现在,乔家,乔以航,你想怎样都可以!随你!我为什么不能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质问?”
“封御景,为什么每次你都可以不辨是非地对我大吼大叫?我是人!我不是你豢养的宠物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穿着睡衣,粉色的纯棉布料,衬着一张精致的小脸愈发明艳动人,披在身上的披肩早就滑落在地,这样大声说话时,胸脯也在剧烈地起伏,宛如这明亮夜色中娇嫩的一朵浪花。
压抑了这么久,那么多个日夜沉疴在心底的不甘和屈辱都一一吞咽,她将最绽放的极致年华都一手奉献给了眼前这个男人,从最初的顽抗到屈服到习惯,可怕的是,她最终竟渐渐觉得甘之如饴。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一个认知。
早在重逢少年时代的所爱,而除了满腔的遗憾和疲惫之外,再也找不回乍起乍落的悸动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是这样的一种走向,哪怕这个男人告诉她,他喜欢她。
封御景垂眼看着她气得绯红的脸,笑意忽然染上唇角,“陆浮橙,你脾气越来越大了呢。”
他摸着她冰凉的脸颊,微微倾身和她平视:“告诉我,你爱上我了。”
不容置喙的清冽声线让浮橙倏然闭上双眼,浓密纤长的睫毛不自觉地轻颤。
她累到没有力气去反驳。
为什么在周宅的那晚她不直接跟乔以航离开,却转而照顾生病发烧的他?
为什么在那场追杀中她会替他担惊受怕,那之后又因为柳如溪的出现而觉得烦躁异常?
为什么在秦蓉提议离开时她会立即拒绝,而执意只想和他要一个不欺骗的承诺?
为什么在烈烈火海中将她淹没的恐惧惊慌试图不再反抗时,会不自觉地默念他的名字?
……
清眸里一时间闪过太多来不及的捕捉的情绪,唯有急剧颤抖的长睫泄露心事被戳中的难堪。
他太满意她的反应了,一低头,重重地吻住她。
两人的呼吸交缠相撞,他重重地压过来,浮橙招架不住后退了好几步,被他用力按在躺椅上,肢体紧密贴合,月亮也慢慢躲进了云层里,寂静的夜色中,唯有这对同样心高气傲嘴硬不服输的男女抵死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封御景动作一僵,唇瓣沾了几滴湿咸的液体让他陡然清醒。垂眼,才发现身下的人已经无声地哭了很久。
封御景终究还是懂她的,所以既没有追问也没再强势循诱一个想要的答案,而是侧过身将披肩重新为她披上,神色微暖,灯光和夜色的双重勾勒下,清俊逼人。
“我不急。”他替她擦拭眼泪,这几天的风尘仆仆都一并掩在狭长的眸底,“浮橙,我们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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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他竟真的像是闲了下来。柯青青和任伟文到访时,他们正坐在饭厅里吃饭。王婶将两人带进来,被室内豪华的独特设计所吸引,柯青青眼睛都忘记眨了,四处转悠着东摸摸西碰碰。
任伟文觉得尴尬,把她拉了回来,解释说:“是这样的,封先生,青青她参加下周一的那场拍卖会,所以……”
封御景没说话,浮橙还咬着一小片鸡肉,不解地问:“什么拍卖会?”
她自从那天意外被救回之后,她就没下过山。封御景派了周宅的老佣人王婶过来全权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加上早就过了上网八卦的年纪,对于这些日子以来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拍卖会当然一无所知了。
“当然是那些神秘古画的拍卖啊!”柯青青随口答道。
“古画……”浮橙漫不经心地嚼着嘴里的东西,封御景敲敲她的盘子:“专心吃饭。”
浮橙抬头瞪他一眼,还是低下头乖乖吃饭。任伟文和柯青青忍不住偷笑。
饭后,柯青青小心翼翼地接过门票,对着金灿灿的阳光欣赏了半晌,偷偷扯了扯浮橙的衣摆,将她拉到角落里说:“喏,我也不是那么贪小便宜的人,这是明天南大的百年校庆邀请函,我特意替你多要了一张,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去了。”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许不去听到没有?!好歹是母校,再忙大家都会抽空过去,你可别又找借口不去哦!”
“嗯。”浮橙犹豫着接下,没答应也没有拒绝。封御景离她几步远,遥遥看过来一眼,神情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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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浮橙边擦拭头发边做好明天继续宅在别墅里的打算。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已经不是一句她不知道就可以解释的,至少面对逐渐浮出水面的那些古画,她的感觉都非常微妙,也许曾几何时……她真的见过那些画?
手上的毛巾被人拿了过去,浮橙抬头,封御景已经俯身帮她擦拭着头发,动作亲昵而自然。
灯光下,他的神情专注,侧脸线条柔和,唇边凝着淡而薄的弧度,却分明泅着极浓的愉悦,显示着他今晚的好心情。浮橙诧然,下意识地缩着脖子躲避他过于温柔的擦拭动作。
“坐好。”
他在她身后淡声说着,一手绕到她身前环住,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束进怀里固定住,擦着湿发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像是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这样真的做起来竟然得心应手。
他放下毛巾,拿过吹风机调好温度和风速,轻柔地帮她吹着湿发。
原本僵硬的身子终究在他力道适中的动作下松软下来,困意也沉沉压了过来,浮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急忙伸手捂住嘴巴,明眸轻闪,脸颊微红起来。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羞什么?”
他将她的一缕长发放到鼻子下轻嗅,突然笑容深了几分:“陆浮橙,你偷用我的沐浴露。”
“……没有,”浮橙本来就昏昏欲睡,被他这样时不时地用言语刺激,干脆转过身推他,“我自己吹……啊!”
封御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转过来,手上拿着的吹风机摇晃了一下,竟将浮橙的一小撮头发生生卷进了吹风机里。
他怔了一下,赶紧关掉开关,却已经来不及了,那撮头发有大半被卷了进去,顿时两人都是面面相觑,浮橙瞪大眼,微扬下巴怒气未歇看着他:“我不管,你要负责!”
说完自己却狠狠愣住。从前的很多次,她就是这样对着乔以航撒娇的吧?时隔经年,却换成了另一个人。
“好。”
封御景真的乖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往外拨弄着发丝,极有耐心地将她遭殃的头发一点点地拯救了出来。只是因为吹风机里面的高温,那撮直发悲催地被烫卷了。
浮橙哭笑不得,心里却温暖一片。她垂下眼,在那该死的别扭情绪萌动前,反而倾身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迎上他陡然炙热的眼神,她笑着说:“这是报酬,感谢封大少爷今晚慷慨出手替小女子吹发。”
她扯起那撮已然壮烈牺牲的头发点头赞叹:“免费烫卷,还算不错呢。”
封御景拍拍她的脑袋,也笑了起来:“安分点,早点吹干,就可以早点休息了。”说着打开吹风机,这次是真的顺利地帮她把头发吹得半干了。
“陪我看会儿书,等头发干了再睡。”他拉着她在床上坐好,进书房随手找出几本画册递给她,就像寻常的老夫老妻一般,今晚的他们之间,格外和谐。
房间内静谧如水,浮橙偶尔翻动书页时也会偷偷侧过脸望向身边同样在看书的男人。调皮地耸肩,原来这个人一旦温柔起来,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明天我要出门一趟,”临睡前,浮橙如实汇报。
“南大百年校庆,今天青青给我邀请函了。”她顿了一下,不自然地补充,“是两张。”
说完后,许久都没听他有所回应,浮橙以为他是看书看得入神了,好奇地凑过去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英文字,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就听他“嗯”了一声,就没再有任何回复了。
心里原本隐隐的一点期待倏然落了空,但转而又是松了口气,要是让他和乔以航遇上,估计又要麻烦。
刚拉过被子准备躺下睡觉,突然听见封御景问了句:“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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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大是全国有名的重点大学,加上学风严谨,历史悠久,注重发扬传统文化,在教育界占有极高的威望。
浮橙当年的第一志愿其实并不是这里。也许是年少时总想出去闯一下,所以一开始是打算去北方的城市上学的,只不过最后还是因为乔以航而选择了这里。因为是本部直升,除了高考之外,还要有一门才艺考试,浮橙就挑了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