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们这些兄弟都觉得诧异,封御景这个人闷骚是闷骚,但即使是柳如茵在世时,也没见过他这么执拗又显得幼稚霸道的行为,似乎遇上陆浮橙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有强大的占有欲。
莫琛和对面凌亦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一年前的某件事情来。
那个时候江易过生日,他们几个一起出去喝酒。江易那小子一喝多,嘴巴向来靠不住,笑嘻嘻地凑过去问:“老大,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陆美人了?”
那天是圣诞夜,酒吧里歌舞升平,还有不少曼妙的女子穿着应景的裙子在一旁揽客,他们一行四人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吓得酒吧的经理时不时胆战心惊地过来询问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你猜。”这是喝得微醺的封御景给出的答案,经理愣在一边,满头是汗不知道怎么回话,但他们却是立刻领悟,阿御这是在回答江易的问题。
他没忍住,皱着眉提醒了一句:“阿御,她是乔以航的女友。”
“那又怎样?”他反问,继而竟笑了,起身拿起外套,“我从没有想过放开她,无论她是以什么名义被扣留在我身边。”
他不是开玩笑,这个认知让他们三个都流露几分担忧。
之前他对如茵的感情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也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竟然会真的转移得这么快?
莫琛垂下眼,他倏地忆起上次去大峡谷的车上,凌亦凡问他:“觉不觉的陆浮橙的侧脸和柳如茵有点像?”
难道真的是这样不理智的迁爱?他无声叹气,其实他们四个里,尽管从来是以阿御为首的,但事实上,最没有长大的人,也是他吧?
封御景把手机扔在桌上,站起来面对着落地窗,将沉默的背影留给他们。
虽然只不过才几个小时没有见面而已,放在从前再正常不过,但这次却是前所未有的不安。
安娜是什么性情,他一直都很清楚。她不会和柳如溪一样只是简单的恐吓或者警告,她要的,从来是万无一失的永绝后患。
如果浮橙是她的后患,那么……
正在敲着键盘的凌亦凡突然打破这一室无声,将笔记本往一旁推开,语气很是凝重。
“阿御,乔壅在监狱里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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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摇晃的烛火幽明幽暗,古老的泥墙渗透出埋藏久远的阴冷气息,整个狭窄的室内静谧沉寂。
“唔……”地上蜷缩着的人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后颈的疼痛还未消退,身子却渐渐在发冷。浮橙感到自己的意识还有些混乱,她握着拳头试图让自己恢复几分力气,一低头竟发现手脚都被绑住了!
心头猛然一惊,神识倏地清醒了大半!
皱着眉迅速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记忆停顿片刻,才逐渐变得顺畅:别墅……广场……公寓……大街……最后就是这个地方……
“咳咳……”胸腔窜上来一股子闷气,她忍不住咳嗽几声,前方立即有脚步声传来。
透过迷蒙光晕,浮橙眯起眼,隐约看见有一道人影正在接近,从身高和体型可以判定是个男人。她神情沉了沉,咬着唇想往后靠去,男人却已经在她面前慢慢蹲下。
他的背后是蜿蜒的甬道,浮橙仰着头,目光所及处,有浅淡的光线化成一束投射而进,让她终于得以看清男人的脸。
“……是你?”浮橙收回视线,偏头看着眼前的人,缓声道,“居然是你。”
她坐直身体,借着说话的间歇,尽力将恐惧和慌乱也一并压制下去。
“你还记得我?”男人闷声问。
“当然。”浮橙对他苦笑,“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形式见面。”
男人神情复杂,也不说话,气氛陡然安静下来,墙上的烛火发出呲呲的细微声响。
浮橙趁机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根据从前看过的绘画作品里的建筑知识,依稀可以推断出这是仿造古埃及建筑的小室间。
土墙石壁,几根浑实的圆柱顶立,最上端直直撑起天花板,上方正中间却没有开辟空槽引进光线,显然是为了防止室内的人从上面逃脱。不同于最原始的设计,这间不大的密室只保留了几副壁画,却没有任何神像泥塑,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的烛火台,谨慎而庄严地供奉在人形凹槽里。
而眼下唯一的出口则是男人的身后,狭长弯曲的一条甬道。
古埃及人的智慧历来叫人为之称颂,不难想象,这样一个与其说是祭祀,不如说更像是关押犯人的处所,仅剩的那条逃生甬道上一定设计埋藏了不少精密的陷阱机关。
所以,除非她能一举将这个男人打晕,并且保证在逃离的过程中不触及任何隐蔽的机关,路的尽头更没有其他人在守着,期间男人不会临时醒过来追上……
否则,她只有等死的份了。
残存的一点侥幸在分崩离析,浮橙觉得全身都凉了个透彻。
她微垂眼,轻声自嘲:“原来我一离开他身边,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起来,”男人突然伸手将她手脚上的麻绳解开,低声说,“趁付钱抓你的那人还没有来,我这就带你离开!”
“谁付钱……”浮橙刚想问,就见他已经大步往前走,她愣了一下,谨慎地跟着他。
“谢谢。”走出几步确定没有危险后,浮橙这才放心地加快脚步追上他。
“上次……也是你救的我。那个秘书告诉我了,是你特意关照过,让那人从轻处理的。”提起上次背着炸药玉石俱焚的事件,男人的表情已经淡然平静了不少。
“你一定很失望吧……”他在一个台阶上停下来,回身望向浮橙,“我最后还是没有珍惜机会重新做人,却为了一口饱饭干这样的勾当。”
“像我这种废物,注定只能当人的走狗,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其实也想过干净利落地死,但……”
他没再说下去,转身往前继续带路,浮橙却突然能体会那种感觉。
他是想说……但,行尸走肉的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一个人如果可以选择漂亮又光明地活在天堂上,谁会愿意待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
相比起曾经拥有过美好而最后孑然一身,从来不曾得到过温暖的人生反而幸运得多。因为有些东西是沾不得的,一旦沾上,戒掉的过程会远比当初拼命去拥有它来得更加艰辛。
例如,幸福。
她顿了顿,朝他安静一笑:“走吧。”
男人走得很快,脚下的路弯弯曲曲,半途会出现岔口,而他显然很熟悉这里的构造,每一次转弯和分叉口都走得毫不犹豫。
大概走出五分钟后,浮橙能感到他们正在往上走,坡度越来越大,她有些脱力,重重地喘着气,脚步也拖沓起来,男人似乎有所察觉,望向冗长的前方,和她不咸不淡地说着话:“出口快到了……这个冬天要过去了啊……”
“……嗯。”
“我妻子很喜欢冬天,尤其是下雪天。”
“我也喜欢看雪。”
浮橙想起去年圣诞的初雪,她还是和封御景一起迎接的,唇角忍不住挽起一抹淡弧,毕竟,那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心平气和的相处,现在回想起来,意外地觉得有些甜蜜。
她不自觉抬手抚摸着胸前的花形吊坠,手指蓦地僵住,表情也跟着一变,突然快速返身往回跑!
前面带路的男人走出一两米后,才发现身后没了动静,转身看到浮橙匆匆往下跑,刚想出声叫住她,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他暗道不好,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她:“他们来了!”
“我的项链不见了!”浮橙挣开他跌撞着跳下几个台阶,一时没站稳险些跌倒,幸好伸手用力撑在墙上。
掌下的触感很奇异,浮橙心头一颤,只觉得本就稀薄的空气有一瞬的静止。
借着身后壁间的一点光晕,她缓缓抬起手,掌心一片油腻湿滑。
“这是……”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柴油。”浮橙细细嗅了嗅,面无表情地说。
这里的空间狭窄,壁槽里还点着烛火。
任何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那盈盈火光只要坠下一星半点沾上这满墙的柴油,他们,必死无疑。
两人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死亡的气息前所未有地靠近!
“到底是谁让你……”浮橙话还没问完,仿佛是为了掐断他们唯一的生路,只听嘭地一声响动,从前方照射进来的一点微弱光线也当即湮灭了!
有人,在这时,关闭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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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是真的要结束了。
窗外的树木枝桠上迸裂出新生的嫩芽,蓬勃的生命终于熬过了漫长的严冬。
江易推门而进,身后跟着神色暗淡的林小美。
封御景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宽松浴袍站在窗边,听见开门声,微侧过脸:“来了?”
“老大,我把她带来了。”江易把小美拉进来,声线温柔了许多,“你是陆美人的朋友,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小美小声应了声:“封先生……”
封御景淡淡颔首,江易解释道:“笔录和心理诱导都试过了,乔壅的尸体她也看过了,但事情过去太久,当时又离得远,她记不住对方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