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堪称幸福的时代,夫妻俩在很多问题上,常常是趣味相投、相互欣赏,常常是一拍即合、和谐默契。应该说,田歌身上有着许许多多的闪光点,尤其是她懂得随遇而安,不争意气,这让李扬感觉很舒服、很放松,没有负担、没有强压,让他感觉日子很甜蜜,生活很幸福。
但那只是“幸福时代”的田歌,那是一个纯真的田歌,是一个一尘不染的田歌,是一个像一朵菊花在阳光里自由自在绽放的田歌。那一时段的田歌,让李扬充分体验了甜蜜和幸福,也因此对她愈加依恋、钟爱不已。
然而生活在缤纷的社会中,食五谷杂粮,阅世间百态,正如世间万物随时随地发生着种种或细微或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日复一日看到周围人群、医院同事的生活不断出现着惊人的变化,先前那些纯真浪漫派的女人此时思想上大都会有所波动。田歌也不例外,她不可能永远保持纯真,不可能总也一成不变。不知从何时起,夫妻俩的意见开始不断地发生分歧。
小的分歧,早上发生,傍晚化解,十二小时之内化干戈为玉帛,一切不在话下。严重的分歧,比如房子,比如孩子教育,经常是旷日持久,僵持不下,一不小心就化玉帛为干戈,争吵激烈。
阁楼里的甜蜜仅维持了两三年,田歌便开始对阁楼生活产生了毫不掩饰的厌倦。之后的两三年,她对周围的商品楼房先是产生了向往,继而渴望,最终演变为房价越涨,她越想冲进去弄一套回来。无奈钱一直不凑手,就一直没有下手。可愈是不敢下手,房价愈是直线上升,水涨船高,也就愈是赶不上。
田歌在阁楼间里住到第六年,终于住得好不耐烦,住得忍无可忍,住得濒临崩溃。李扬又何尝不是?但他并不赞成在房价疯狂冲到历史高位时,不计后果一头冲进去,从此做一辈子的房奴。田歌却认为,现在冲进去,透支的只是这辈子的劳动,如果再观望个一年两年,照房价这番涨势,有可能夫妻俩下辈子的劳动都要提前被透支掉,要挨的是两辈子的奴隶。
李扬说:我们能活两辈子吗?
田歌说:我们一辈子牺牲掉,再搭上女儿一辈子?
看上去,田歌脾气随和,性格恬淡,骨子里却是典型的一根筋。平日里不遇到事,怎么都好说,一旦遇到什么事,又琢磨上这个事,就容易钻牛角尖,一旦钻了进去,就非要弄个子丑寅卯、水落石出,否则绝不会轻易收手。
尤其近半年,房价愈是火箭似的往上蹿,田歌愈是着了魔,跑楼盘,看市场。每一个新楼盘的开张,都会让她兴奋和期待,每一次新楼盘的开盘价格,又都让她痛苦和沮丧。于是退而求其次,放弃那挥着明晃晃大刀的房产商,与张着血盆大口的二手中介密切联系,三天两头去看二手房。看那阵势,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夫妻二人的爱情小屋,毫不留情地一脚踹掉。
房子,首先把田歌的幸福时代结束了。
之后,李扬的幸福时代也被迫结束了。
如果说田歌的苦恼,仅限于没有舒服的住房,那么,李扬,除了苦恼着妻子的苦恼外,还不知不觉被压上了一份对妻女的歉疚、对家庭的羞愧,更难忍的,还有作为男人的严重挫败感,这已不仅仅停留在苦恼的层面上,而是明显、清晰、确切地晋级为痛苦了。
活了三十三年,他开始感受到痛苦,以及由生存压力带来的磨难。
2
青岛这个城市,是魏春风的家乡,但不是李扬的家乡。李扬的家乡在河南省××县,他是一典型的漂在青岛的外地人。外地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混,没有拐杖可扶持,也没有背景可依靠,原本问题就很多,困难也重重,再要想混出个人样儿来,若没有高人一筹的过硬技术,或是非同凡响的特殊本领,恐怕一切美好的愿望都是梦一场而已。
十年前,李扬在这美丽的城市幸运地落户时,不过二十三岁,正值意气风发、满怀抱负之时。虽然首先面临的就是租房和买房,可他根本没把房子问题当成大事放在心上。房子?中国人民大学都考上了,当年××市的高考状元都当上了,CC集团的考试中你死我活的惨烈竞争都胜出了,这辈子能没房子住?笑话。
李扬刚来青岛时,大学同学魏春风已顺利进入了青岛××银行。魏春风虽然刚参加工作不到三个月就买下一套小房子作为结婚备用,但那是建立在榨干父母的基础上的。啃老,那太可耻了,当时少年有志的李扬是这么看的,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却连套住房都没混上的李扬,依旧这么看。不过,就算他不这么看,他的父母也是啃不上、没办法啃的。父亲是新华书店的普通职工,李扬小时候除了不缺书看,物质上的一切都是匮乏的,尤其父亲从年轻时就受到疾病的困扰,身体状况一直不好,需要常年用药;母亲是家庭主妇,不仅要侍候父亲,还要拉扯李扬兄妹三人。大哥为减轻父母负担,读完高中就主动终止学业做出自我牺牲了,李扬和妹妹先后进入大学,家里已如同遭遇洗劫般,怎么刮也刮不下一两油了。所以读到大三时,李扬就已经开始通过课余打工,过起了自力更生的日子。
李扬和田歌的缘分,是从勤工俭学开始的。那时候两个人都在首都读大学,李扬读人大的财经学院,田歌读一所名气不小的医科大学。暑假两人同时到一位书商的工作室帮忙“编书”,他编的是财经类,她编的是医学类。那名书商做书已十余年,据说资产积累已超过两千万,但对这些从高校雇来做“小工”的学生们,却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说是工作时间内管午饭,可每次午饭都是最廉价的水煮白菜,和建筑工地的民工吃的没两样。有一天,老板不在,李扬在一群“同仁”中,大声“讨伐”老板的剥削,鼓动大家提出改善伙食或加薪的意见,否则全体罢工,此举得到热烈响应,也自此引起美女田歌的强烈关注。两个人谈不上谁追的谁,或许两个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瞥,便有某种神奇的感觉从彼此心底里落地生根、发芽开花,并且噼里啪啦地溅起火花,电得两人心跳异常,甜蜜到头晕眼花。
恋爱就是那样开始的。那时的田歌,恬淡纯真,眼神清澈,宛若一首浅粉色的校园歌曲。他用了十八朵从校园花圃里偷出来的月季花,和三个晚上的时间,让她迅速而不知不觉地堕入情网。田歌比李扬小一岁,读医科大学又需要五年,所以李扬毕业时,她的学程还有两年。毕业后李扬在北京一家外企一边混饭吃,一边陪伴她,晃悠了半年之后,在田歌的支持下,落户到了青岛。田歌是青岛人,但不是青岛市区人,从生下来就生活在一个叫李沧区的地方。李沧区前身是一个小乡镇,渐渐地发展成青岛市的一个区,但远离城区。这个区除了土生土长的老居民外,优秀的人总不断往外跑,往里进的,多是些从外地来青岛又没混好,负担不起市区的生活成本,遭挤压后被迫落户到李沧的。因此不论怎么发展,这个地方整体人口素质偏低,生活环境乱且糟,把自行车停楼下,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偷走。很小的时候,田歌就发誓,长大后必须脱离这个地方,至少也要升级至市区。在北京和李扬恋爱后,眼见那些师哥师姐们毕了业想在北京混出个人模狗样也非易事,看到青岛有机会,便大力支持李扬移师青岛。毕竟那是自己的家乡,再说,小城市里出人头地或许相对容易些。
李扬参加工作头两年,买房显然是不可能的。那时候除了省不掉的房租,他将生活开支压缩到最低,买个香皂和牙刷都会货比三家。但工作头两年工资太低,无论怎么节约消费,攒钱都是一个困难事。田歌毕了业兴冲冲来投奔他时,正是他人生里一穷二白的阶段,兜里加上存折里,能拿出来的钱,满打满算不超过五千块。但她还是和他腻在一起,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田歌顺利落户到那家大型医院超声科,工作稳定下来,两个人先去办事处领了证,又用五千块置办了生活用品,从此出双入对,朝夕厮守,正式展开了为爱而婚、为幸福生活而穷折腾的小日子。
在李扬参加工作的第三年,单位曾有过一次集资分房的好事。然而李扬却由于零点五系数之差,错失了一套八十六平米的海边楼房。当时他还是一名普通财务科员,当时的领导安慰他:还年轻,有前途,往后机会有得是,一套小房子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怀抱远大理想、鸿鹄之志,眼前芝麻大点利益不必太在意。当时的李扬也这么想,也就没太在意,况且在意也是自寻烦恼、自找没趣,白白地受折磨,于是他只是小小地郁闷了一下,便很快调整好情绪,重新快乐地回到属于自己的轨道。
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住在人家的房子里,想买点家居设施,买点好一点的家用,进行漂亮一点的装饰,都让人犹豫。任何一项对房子的投入,都有可能付之东流,白费辛苦。比如那一次,花一千多块给卧室弄了一面艺术墙,原打算住个三年,谁知一年期满,房东猛地将房租提高了百分之五十。续不续签?夫妻俩一合计,想继续住下去,可压力实在太大,只好重新寻租,艺术墙也就打了水漂。两人逛街,碰上个有点感觉的瓷瓶,李扬想买,田歌犹豫一下会说,将来还得搬家啊,买那么贵的瓶子,磕碰坏了岂不可惜?看到田歌的衣服东一箱西一箱地全塞在纸箱里,李扬想买只衣柜,田歌会说,先对付一下,等咱有了自己的房子,买一套名牌的实木衣橱……租房的日子,用什么都是个“凑合”,过日子凑合来凑合去,那可不是什么好滋味。不仅是怕浪费不敢随便添置家什物用,房东现有的家什物用,用起来都别别扭扭,小心翼翼。洗澡时热水器流出的水一会儿发烫,一会儿发凉,和房东磨过几遭嘴皮子,房东也确实找人维修了几次,但最终也没能修到可以让人舒服尽兴地洗回澡。厨房里的水龙头也半死不活,很旧、很破,还动不动闹点小情绪,出点小故障,每次使用,田歌都叮嘱李扬:“轻一点,别拧坏了,房东价格单上注明的是一线品牌,几百大洋呢。弄坏了照价赔偿,咱赔得起吗?”寄人篱下,这样的烦恼,那样的不如意,夫妻俩整日饱受租房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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