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可遇摇头,“她是我朋友的妈妈。”
护士理解地问,“男朋友的?”
袁可遇还是摇头,“男性朋友。”
陪了整晚,又在这里照顾病人,还是普通朋友?护士并不相信袁可遇的说法,但医院里什么情况都能碰到。她没在这事上坚持,又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护士站的护士过来问术后需不需要护工,袁可遇做主帮姜越定了一个,搭把手也好,不然他们两父子太辛苦。
在社会的养老问题上又出了会神,姜越爸和齐文浩回来了,袁可遇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姜越爸,果然他一屁股坐下,握着姜越妈的手久久说不出话。
齐文浩小声把刚才的情况告诉她,医生请了本院最有名的,麻醉师是麻醉科的主任,一切按特需来,术后病房也是。他刷了卡做手术押金,让医生不用顾忌费用,尽量选择好的器材和药物,一切以挽救病人并提高病人术后恢复的质量为前提。
“谢谢你。”袁可遇轻声说。
齐文浩瞪了她一眼,重复申明道,“姜越也是我的朋友。”
袁可遇不再说话,把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不管他怎么说,她还是感谢,她原是害怕这些的,有他在好多了。齐文浩听她嘟哝了一句什么,没听清,他低头请她再说一次,她摇摇头,怎么也不肯说了。
手术室在另一个楼层,手术室护工穿着拖鞋,踢踢踏踏,有条不紊拉着推床进了电梯,姜越爸跟着进去,但地方不够再进人,袁可遇和齐文浩坐了另一间电梯。
“你的脸很苍白,没事吧?”齐文浩有些不放心。
这一幕是她最怕的,袁可遇欲言又止,这些怎么说呢。她从未向人说过父母病逝前后的细节,因为那些会让胸口那个洞血淋淋的又痛起来。到了那个时候才会感觉到,没有什么比永别更难受,曾经得到多少爱护,伤口也就越大。
她勉强笑了下,“没事。”
齐文浩不放心地看着她,这目光让她感觉温暖,能够鼓起勇气吐露一些,“我在胡思乱想。要是独自面对生死,可能不会有这么多想法。”
他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但是人追求的就是这些跟别人的牵绊。”
“不怕失去?”袁可遇看着他。
“怕。”他肯定地说,又吻了吻她,“失去过很多次,所以……还在希望得到不会失去的。”
那你比我勇敢。袁可遇默默地想。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他俩谁都没迈步。他给她一个拥抱,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地笑道,“相信我,没事的。”
你比医生还有把握?假如所有祈祷能够成真,这世界也就不存在生离死别了。袁可遇有许多吐槽,但她一句都没说出口,默默地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亮起来。先是天空变成淡蓝,映着日光的云朵镶上了淡红色的边,然后太阳出来,光芒万丈,金黄的阳光毫无顾忌地泼洒下来。随之而苏醒的有小鸟的鸣叫,车轮滚过马路发出的刷刷声,间或有几声不耐烦的喇叭。
姜越紧赶慢赶,到医院是早上八点,一夜未眠让他带着病态的精神抖擞。
这个时间点是一天的高峰,医院里挤满各式各样的人。但进住院部后又不同,这里的一天在五点半已经启幕,护士们查过房了,医生们在开早会,即将去病房巡查。等他们走完一圈,开下去药,病人们新的一天的治疗也就开始了。
姜越按着电梯上的指示找到手术室。
父子间的感应让姜越爸第一个发现他的来到,姜越爸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时却吐不出话。
姜越抱住父亲,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让他坐下。安抚完父亲,他才转向齐文浩和袁可遇,却也说不出什么,喉间轻轻动了几下,最终问出口的却是,“要吃早饭吗?”
☆、第三十二章
手术成功。
袁可遇和齐文浩走出医院时已是下午,她早上请了假,但所里让她一定要去一次,晚点无妨但一定要去。转述的人不知道具体要她去做什么,但坚持“头儿说了,有重要的事”。袁可遇发现,老实孩子也不好管,她怀疑如果自己不去,会接到年轻组员的N个催促电话。
这算不算夹板气,兵头将尾最难受。
下午两点的日头很毒,被晒到的地方火辣辣的。齐文浩来得匆忙,车停在路面。他刚启动车辆,从倒后镜看到有人朝这边奔来,是收费员不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就付了个停车费的时间,他再坐进去,发现袁可遇已经睡着了。她仰在椅背上,面孔热得通红,鼻尖沁满细小的汗珠,呼吸绵长。
她实在是累着了。齐文浩放下副驾驶位上的遮阳板,把空调的风口拨向上方,慢吞吞驶出停车位。城市的白天,街道拥挤,他怕马路上的鸣笛声吵醒她,放了张轻音乐的CD,舒缓的节奏悄悄回荡在车内。
袁可遇在第二遍放到《船歌》时醒了过来,“怎么不叫醒我?”她睡意犹在,语声低哑。
车已经停在设计院门口的树阴下。袁可遇有种感觉-齐文浩一直在注视自己,守在那里只等她醒来。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由于经常做船模,指上有薄茧。她用指尖来回触摸薄茧,莫名地喜欢。
终究还是得去做事,袁可遇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到底什么事。”
齐文浩颔首,“我在这等你。”
袁可遇本想说不用,但不知怎么却又觉得这样很好。话到嘴边她终于改了,“嗯,我尽量快点。”
然而进了办公室才知道头儿此刻有客,袁可遇着急也没用,只能等在外面。她发了短信告诉齐文浩,他回了个微笑的图案,“没事,慢慢来。”
好不容易头儿送走了客人,才把袁可遇叫进去。他搓着手,有几分兴奋,“小袁,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你跟齐家的关系呢?”
袁可遇愣了下,不明白他的意思。
头儿朝她指指椅子示意她坐,自己也在办公桌后坐了下来,“齐家的老三,叫劳伦斯的,跟我们的商务说了,有意让我们接下这项目。他把别的院报的底价告诉我们了,让我们打个八折给我们做。”
为什么劳伦斯要来掺合?袁可遇心里一格噔,面上却没露出,“别的院报多少了?”
头儿说了个数字,又搓搓手,咬牙切齿地说,“这帮家伙太狠了,这种价也报得出,简直赔老本吆喝生意。”
袁可遇心想那我们还打八折,岂不是赔上加亏,何必假作姿态,毕竟设计院的成本主要在于脑力,而脑力的定价浮动区间大也是不容否认的事。她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接话头。
“院里的领导很重视这个项目,我们也有意借此整合团队培养新人。为了加快进度,他们要求我们派员驻现场办公,劳伦斯点名说了你。你回去看看,提个现场工作组名单,我这边给院领导打报告,争取能够满足你的要求。”
袁可遇愣了下,推辞道,“不好吧,我干活就可以了,其他的还是请领导安排。”
头儿哪容她推辞,袁可遇又听了一大堆教育的话,“年轻人要有上进心”、“技术早晚要走上管理岗位”,然后昏头昏脑走了出来。早过了下班时间,大办公室走得空空如也,袁可遇发了会呆,头儿健步如飞也下班了,临走还不忘公事,“小袁,你那个名单要赶紧,明天早上就交给我。”
从前总觉得院里的人事过于混日子,但这种激进的做派倒也吃不消。
袁可遇从电脑里调了张设计院科室清单,打印好带回家去做。
齐文浩的车果然还在原地,她不由加快步伐。
“去哪吃饭?”齐文浩问。
袁可遇扣好安全带,脱口而出,“项目交给我们设计的事,你知道了没?”
齐文浩点头,很坦然地说,“是我建议的。”
不是分析过利弊了吗?袁可遇懊恼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样子,跟平时的模样完全不同,齐文浩不由笑了,刮了下她的鼻子,“对自己要有信心,袁工。”
“为什么?”袁可遇微微气恼,头向后一仰,避免他再“动手动脚”。
“因为对你有信心。”齐文浩发动车,目视前方,“在差不多实力面前,有一颗想要做好的心很重要。我不相信那些老油子,他们或许有足够的能耐,但他们绝对不舍得尽全力。而你不同,我相信你,你一直以来的表现证明你是优秀的工程师。”
袁可遇忍不住刺他一句,“现在坐在这里的是齐总,还是齐文浩?我是不是很荣幸,能够搭得上你?”对她来说,虽然能够公是公私是私,但如果可以,现在她还不想把工作和生活搅到一起,如同电脑可以上网,手机用来打电话一样。
“生气了?”齐文浩靠边停下车,“我只是建议,这是我站在工作角度认真做出的判断。具体下决定的是段总,她也绝对会出于她的立场做最合适的选择。至于旁人如何解读,那是他们的事。”
凝视着他的眼睛,许久,袁可遇掉过头,吐了口气,但愿吧,也许是她过敏,听到劳伦斯的名字产生了过激反应。她闷闷地说,“对不起,我想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