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袁可遇上回给齐文浩算过账,记忆犹新,一样样说给齐大听。齐大问了几个细节,袁可遇一一回答了。
郭樱笑道,“我们袁工,全所出了名的认真,你问不倒她。”
齐大看着她,笑微微地说,“你不觉得惭愧?”
郭樱叹口气,“惭愧呀,人比人气死人。”
他俩旁若无人地打趣对方,胡存志哈哈大笑,“郭工客气了。”另一侧的袁可遇,脸倒慢慢地热了,齐文浩看在眼里,给她挟了一筷菜,打岔道,“大家吃菜。”
席终商务和田恬争着去结账,谁知已经有人结过,郭樱微微一笑,“我进来时就把单买了。”又说有机会再聚。
她是这么说,但设计院没什么人应,袁可遇只好“代表”大家接下邀请,“好啊,改天再聚。”
郭樱亲亲热热地捏了下她的手,“那是,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多得很。”
这下袁可遇唯有笑笑了。
这晚齐文浩发短信来说有事,袁可遇原本累得慌,但想到姜越,她还是打起精神去了医院。
她到的时候,姜越和护工正在合作给姜越妈擦洗身上。
袁可遇在房外等了好一会,里面才弄完。
姜越凑到母亲耳边叫道,“妈,可遇来看你。”姜越妈无力地睁了睁眼睛,又闭上了,姜越又叫,“是可遇啊。”
袁可遇过意不去,“别喊了,让病人休息。”
“是医生叮嘱的,要经常跟病人交流,唤醒她的意识,不能让她总是睡。”姜越解释。他找了张椅子给袁可遇坐,“控制使用抗生素,一天挂的水只有几小瓶,我陪着没其他事,就跟她聊天。”
病人脸色灰黄,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反应,袁可遇不敢多看,怕勾起不愉快的记忆。她带来了从饭店打包的食物,水煮牛肉和白灼芥兰,还有一盒子蟹粉小笼,“趁热吃吧。”
医院有快餐供应,但吃得好就不可能。姜越分了一半菜肴给护工,自己坐在床头柜边大口吃起来,“干吗买那么多东西?”除了食物,袁可遇还买了水果和补品。她笑了笑,“又不是买给你的。”
“我妈又吃不了,她现在还不能咀嚼。”姜越看看床上,“我们打了蔬菜汁喂她。”
“伯伯可以吃。”在时间面前,袁可遇更记得的是这位老人惶然的眼神。
“那是。”姜越沉默了,没有什么比发现父母已不再有力而更失落,虽然这是必然规律。
他振作精神,“文浩呢?累着了。”
“他哥他弟来了,三兄弟碰面。”
姜越啧了声,“人多是好事。”他放下筷子,认真地说,“幸亏有你们,否则真不知道会怎样。没想到你还愿意帮我,我以为……”
袁可遇不自然地扭过头,“说这些干什么,小事而已。”她站起来,“我走了,今天累了,改天再来看你。”
改天,不确定日子,或许来,或许不来。
姜越没挽留她,沉默着送她到电梯口才说话,“那时我妈对你有一点误会。”
袁可遇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打断他的话,“你今天怎么了,简直不像你了。”
姜越故意做了个苦相,指指太阳穴,很同意地说,“对啊,大概我的大脑也出了点问题。”
胡说八道,出问题你个头!袁可遇轻轻推了他一下,踏进电梯,“我走了,有事再联系。”
电梯门缓缓关上,他俩在门的各一方,看着对方的面容慢慢被隔开。
☆、第三十四章
袁可遇做了一个梦。梦里父母依然四十多岁的容貌,言笑与从前没有不同,一家三口去划船游湖。她依靠在母亲怀里,嘀嘀咕咕说话,齐文浩长得好,齐文浩性格也不错。母亲只是听她说,偶尔替她把散发挽到耳后。
转眼风浪起,父亲落入水中,母亲用力推开她,然后也被卷入浊水。
袁可遇明知这是梦,仍然伸出手想拉住他们。
景物转移,她昏昏沉沉地想起,姜越是她的好朋友,姜伯伯指点过她功课。她敲着姜家的门,里面明明有欢笑声,却没人来开门。
袁可遇愣在门口,又气又恼大哭起来。
醒过来的时候袁可遇才发现自己真的在哭,眼角腮上淌满泪水,心口更是涌动无以名说的痛楚。
哪来这么多眼泪呢,她爬起来绞了热毛巾擦脸,一边哂笑自己。
梦里的时间无法计数,现实不过午夜时分,袁可遇回家后饭也没吃就睡觉,此刻才觉出饿。她煮了一碗面,又敲了个鸡蛋,加点麻油,热腾腾吃下去出了身汗,再洗个热水澡,一时失了困劲,靠在床头上网消遣。
袁可遇搜了下“齐正浩”,出来无数条选择,她又加上他的职业,这下比较明确,第一页就有他的新闻图片。
不走寻常路的齐正浩。他毕业后在父亲公司工作,对上游供货链很有兴趣,从父亲手中求得一笔资金后,冒险进入新行业。初时惨淡经营,为了扩大生产规模,他求得父亲支持,将家里原有厂房设备抵押换得资金,颇有一掷孤注的味道。但这次他成功了,从此齐家上了一个档次,进入数得着的富翁行列。
有条新闻写得非常文艺,“齐家父子考虑了整夜,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他们做出了决定,即使可能面临失败,仍要尝试。他们认为,人生的意义在于迎浪而上。”
图片上齐正浩和齐原并肩而坐,父子俩的笑容一模一样,眼睛鼻子完全一个模子出来的。做父亲的退在后面,齐正浩穿着暗色条纹西装,淡灰圆点领带,侃侃而谈。
但新闻大多是从前的,近几年有齐正浩作为商界人士参与社会管理的新闻,但鲜有他代表公司对外接受访问。袁可遇去拿了纸笔,按照年份把齐家大事列出一张表。齐原起家,结发妻子过世,生意遭遇第一次危机,顺利度过,迎娶段玉芳,又生一子,齐正浩毕业,劳伦斯第一次代表公司发言。
她停下笔,几乎没有齐文浩的事,直到今年齐原口头上宣布把新建的化工厂交给他管理。想想也是,他身份尴尬,是这个大家庭唯一的外人。
在齐文浩住的地方,他做船模的房间,摆放着大量成品。据他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动手制作船模,差不多到天亮时能完成不少。他也开玩笑地说过,最近因为经常白天去工地晚上约袁可遇,产量大为下降,手头的一块甲板已做了许久,还未做好。
不知道他睡了没有?想他的念头疯也似地长出来。
袁可遇犹豫着,这个时间实在不适合,但怎么办,她很想他。
她发了一条短信,“睡了吗?”
发完就后悔,这算什么,废话一句。袁可遇丢下手机,去热了杯牛奶,睡不着得自己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影响别人的睡眠。
微波炉转动时,她听到房里的手机在响,连忙奔过去接。匆忙中她的膝盖碰到床沿,疼得差点站不住。
是齐文浩打过来的,“你也睡不着?”袁可遇倒在床上,手按在膝盖上,却没在说话中带出来,“睡太早了,现在中场休息。你呢?”
“我才回来,刚洗过澡。大哥今晚见客人,叫我们一起奉陪。”
袁可遇敏感地察觉到他声音中的不快,“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觉得没意思,你知道,那种场合大家说话都很假。”
袁可遇想到商务,不由笑起来,“就像我们的商务那样。”
齐文浩也笑了,“他很不容易,我简直猜不出有什么话题是他没办法接下去的。”
他俩嘻嘻哈哈了一会,袁可遇的睡意慢慢上来了,涩得睁不开眼睛。她不舍得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在耳侧,闭上眼睛听齐文浩的声音。
他大概也困了,语声越来越低,突然又提高了一点音量,“可遇,我们住一起吧。”
袁可遇考虑了片刻,求饶道,“明早再说,半夜不是做决定的好时间。”
“那你是有点愿意?”齐文浩听出她的动摇。
“嗯,偶尔觉得晚上赶来赶去也挺累。”所以后来都住到一起了,袁可遇模模糊糊地想,然后开始有要求有矛盾有争吵。
他没再说话,就在袁可遇以为他已经睡着,而她也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他说,“可遇,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你慢慢想,我不催你。我想这应该就是爱,想一个人,经常站在她的立场上想事情,喜欢和她在一起,什么都想和她分享。”
袁可遇只记得她说,“是,我爱你。”接着她就沉沉坠入梦乡。似乎还胡言乱语了两句,但她不记得内容了。第二天她是被发间的手机闹钟吵醒的,厨房间微波炉里有一杯牛奶,膝盖上青了一块。最后还发现,今天是周末。
袁可遇从没发现周末如此无聊过,手机一直很安静,既没电话也没短信。
虽然她知道齐文浩很有可能在补眠,但这种看了多次都没消息的滋味并不好受,足以让她迁怒到他身上。有什么好睡的,大太阳的,又不是冬天。
好不容易电话响的时候,她跳过去接的,谁知是头儿,让她打听齐家兄弟是否接受八八折的报价。
周末还谈这个?挂断电话时袁可遇检讨了一分钟,为什么她是兵人家是将,不是没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