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爸盯着药水,袁可遇把情况告诉姜越。
太晚了没有航班,他叫了辆出租车,打算连夜赶回来。
一千多公里的路。袁可遇没劝他不要这么做,光问了车牌号,叫他开着手机保持联系,为了人身安全,必要的防护措施还是得做。
“谢谢,可遇。”姜越说。
袁可遇只说,“改天伯母没事了,请我吃饭。”
她去医院超市买了一堆东西,按医嘱买的床上用的扁马桶,其他有吃的也有用的。回到病房,姜越爸仍然保持那个姿势,但靠在床头睡着了,累也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措施。
袁可遇知道母亲患病时差点疯了,要知道才过了多久,她刚刚好转,又来了,难道是命运大神对她的考验。袁可遇自认不过一个普通小女子,当不起劳其心志苦其筋骨的压力。
可有什么办法,命运的安排不接受也得接受。
可遇妈的病拖了有段时间,足够她安排好后面的所有事。她一样样叮嘱女儿,厂是转让了,财不露白,快快乐乐地过日子,遇到喜欢的不要放走。父母总是会早走,相伴一生的是伴侣。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有合适的再说,人品为上。万一,只是说万一有变故的话,人品好的不至于反脸为敌。
袁可遇煎熬着,强打精神跟母亲说笑,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哭。
来探望的亲友都说,放宽心,病养养就好。
那只是安慰。可遇妈慢慢弱下去,直到离开。手术做了,后继的治疗也做了,人生就是有几多无奈。
有一天她打电话给姜越,想从他那得到力量,他俩是那么久的朋友,所谓发小不过如此。他明明在,姜越妈却说他不在,还劝她最好去算算,命是不是很硬,至亲才去得那么早。姜越妈说得很客气,但袁可遇越听越冷,挂掉了电话。她以为姜越过后会给她电话,但是没有。再有联系是他工作了,他宣称要找一个富家女做妻子,又漂亮又有钱的,在找到之前他不考虑成家。
这些,要不是姜越在电话里说了那句话,她差不多可以忘了。
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已经忘了。
袁可遇把喝空的可乐罐轻轻扔进垃圾桶,冰凉的液体冲走了睡意。不是的,她记仇,小心眼里没忘记过,所以她不再跟姜越说心事,像普通的“好朋友”那样说说笑笑,却不伤脾胃,更不动真气。
她没忘记的,姜越自然也没忘记,要找得到其他人,恐怕他怎么也不会打这个求援电话。
袁可遇的手机在包里开始震动,她以为是姜越报平安,这次却是齐文浩。
这么晚还来电话?袁可遇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一点多了。
“你们在哪层楼?”他问,“我已经到医院大门口。”
齐文浩下机后看到有姜越的两个未接来电,没多想,回家后再打回去才知道姜越妈的事,姜越病急乱投医,问他是否有认识的医生。
齐文浩不认识医生,但多花钱有时也有效果。不到场不好说,他赶紧过来看看情况。
袁可遇的疲惫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头有点晕,脖子*的。这样的感觉在齐文浩跨出电梯的那一步达到了高峰,她忍不住钻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任他抚摸她的头发,他宽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累了吧?要不要回去睡,这里有我。”
袁可遇点点头,又摇头。她闷声说,“还好,就是总归不是愉快事。”
齐文浩没细问,只是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医生说姜越妈血压得不到控制的话就得抢刀,做开颅手术处理出血点。袁可遇叹口气,“半小时前我和姜越通电话,他离这还有八百公里。”开头走地面会慢一点,等上了高速公路估计每小时可以走一百二十公里,姜越到这里还得好几个小时。
“你怎么回来了?”她突然想起,不是说后天吗?
胡存志病倒了。在韩国,对方招待他俩吃烤肉,吃完那顿饭胡存志上吐下泻,无法继续行程。“可能是那个鱼,”齐文浩不敢确定,“上来的时候我闻着味不太好,一点没敢碰。他也没吃,就是筷头碰到了。没想到那么厉害,他平时壮得像头牛,大伤元气。”
幸好倒的是胡存志。袁可遇不得不很小人地想。她抬头看向齐文浩,他眼下有轻微的青色,眼睛倒没有血丝,依然黑白分明,“想好定哪家了吗?”
“从东西本身来说,总归是日本的好些。之所以去看也是因为价钱相差不少,现在胡存志被放倒,估计他也会同意我的选择。毕竟跟其他产品不同,化工产品容不得出事。”齐文浩平静地说。胡存志原先跟他意见不同,认为韩国产的设备也够了,还能节省不少投资。出了这档子事,胡存志也不坚持了,要怪就怪接待方不争气。
夜深了,整个病区大多已沉入梦乡,只剩护士站和危急病人病房还有昏黄的灯光。他俩喁喁细语,不敢放大声音,怕影响到别人的休息。
“太晚了,今天做不了什么。”袁可遇恋恋不舍放开齐文浩的怀抱。
“你跟他是好友,我来看看是应该的。”齐文浩觉得理所当然,“而且他也是我的朋友。”
她领着他悄悄地进了病房,姜越爸从瞌睡中醒过来,睁开眼看着新来的年青男子,“你是?”
齐文浩连忙自我介绍,又说,“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姜越爸叹了口气,“难为你们了,谢谢你们。”他看向姜越妈,后者脸色蜡黄,深刻的法令纹让双腮显得很是下垂,不知不觉中人已经老了,人老了就不中用,“等姜越回来好好谢谢你们。”
“不用。”袁可遇小时候跟着姜越爸补习功课,暑假他时常带两个孩子去游泳,一个放在自行车前档一个放在车后座。那时的他还年青力壮,也就是十几年里,人一下子就老了。
看着姜越爸茫茫然的样子,袁可遇满心不是滋味。幸亏他俩老归老,此刻能够相伴。她又看了眼齐文浩,他关切地看着他们,从病人到姜越爸,还有她。
有个伴也不错。
这念头闪电般划过袁可遇的脑海。
☆、第三十一章
凌晨三点多,姜越妈床头柜上的监控仪尖声大叫,坐着打盹的袁可遇立即醒过来。不等她叫人,值班护士已经冲进来,接着是值班医生,开始了抢救。
这种情况下病人家属只能避到一旁,免得影响医护人员开展工作。袁可遇靠墙站着,齐文浩揽住她的肩。他的臂膀坚实有力,让她感觉到了依靠,她回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借他的体温抑制仍在发作的晕眩。
姜越爸坐在折叠床上,睡意让他说不出话。他时不时用手抹把脸,然而浓重的疲倦却怎么也抹不掉。
必须抢刀。值班医生告诉他们,手术室会尽快准备好,请家属跟去办公室办理相关手续。
姜越爸求助般看了眼袁可遇,她也愣在那。
麻醉风险、手术风险告知书,一样样,她仍然记得那些条文。医生和麻醉师总是把最坏的情况告诉病人家属,然后没有选择,心和手再颤抖也得签字。做手术还有条活路,不开,只能等着最坏的结果。
齐文浩把袁可遇按坐在椅子上,“你在这陪伯母,我跟伯伯去医生办公室。”他不容袁可遇反对,过去扶起姜越爸,“伯伯,放心,要相信现代医术,会好起来的。”
他语气坚定,姜越爸得了主心骨,尽管脚步蹒跚,但在齐文浩的搀扶下走得还算稳。
袁可遇坐在病床边,经过一番处理床上的病人安稳多了,除了鼻息过重外几乎像睡着了似的。人上了年纪,再怎么注意还是会泄露真相,平时姜越妈总收拾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像四十多岁。病中的现在,她微微张着嘴,皮肤松了,手固执地捏成拳头。
袁可遇掉开目光。
姜越妈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自己的,袁可遇随便找了件事去想,免得思绪停留在父母病逝前的那段时间上。
不是父亲病发时,还要早一点。有一回放学后,她跟了姜越回家拿书,初恋男友也一起去了。姜越妈下班,看到他们仨嘻嘻哈哈,脸就沉了下来,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袁可遇摇头,钻牛角尖了,现在回想这些有意思吗。就算姜越妈不喜欢自己,有时说话戳心窝,毕竟她有这个权利,谁规定一个人必须喜欢另一个人,让对方感觉舒适呢。
她看了下时间,估摸姜越到哪里了,但没有打电话给他,还是让他爸亲口告诉他的好。
护士进进出出,拿来手术病号服,给姜越妈换上了。一会又来了剃头的,让袁可遇帮手,飞快地把姜越妈的头发剃得精光。
在没头发后,姜越妈看上去有几分威严,难辨男女。
像慈禧太后?不行,怎么会想到这。
袁可遇绞了热毛巾,给她擦了两遍,缓解剃发后头皮的紧绷。
手术室护士过来说了一回病人术前术后的注意事项,完了让袁可遇签字,袁可遇就签了。签完这个护士才想起问道,“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母女?”